奇兵。
但半毁的百品堂天井内,瞠目断气的聂雨色那一幕委实太过震撼。
少年从来明白此局是险中险,但不畏牺牲是一回事,亲历牺牲则是另一回事。
他清楚知道,无论是救援或撤退,聂雨色都是不可或缺、至关重要的一部分,然而少年不想再次面对他的死亡。
况且,以聂二一贯的敌意与防备,耿照不认为聂雨色有为自己赴汤蹈火、冒死救生的必要,若是沐四公子还差不多。韩兄大方借将,让聂二来着紧照看的,恐怕是另一样风云峡的无价至宝。纸终究包不住火,风云峡一脉乃奇宫菁英中的菁英,少年从不以为能瞒得了多久。
耿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聂二侠若担心这里的东西,我可以性命担保,就算是死,也会拖到运功移转之后才咽气。前辈留给我的,一定归还风云峡。”老四没说,你倒是将他卖了。聂雨色感慨。
“你太当自己是个南北了,典卫大人。你没什么是我要的,没有师传的解方,我便自己发明一张,我这世人都是这样干的。只要是人想出来,有什么道理我想不出?迟早快慢而已。”
这次轮到聂雨色走过身畔,不与他对眼,倏地运起轻功,发足朝山道狂奔。
有你忒多废话的么?再婆婆妈妈,上山只能喝西北风!青年嚣狂的笑声抛在风里,刮面锐疼:
“我同对子狗有笔帐须清一清,要挡了老子的路,连你一块杀!”◇◇◇
胡彦之还未至朱雀航,便舍了军马军装,将内单绑在腰间,袒露上身披着葛布短褐,嘴里咬着草杆,专捡僻静处飞檐走壁,改以最擅长的轻功赶路。遇得有人步幅一变,抖脚闲晃吹口哨,就是越浦市井常见的无聊闲汉。
他的武功全然不是那丑面怪人的对手,两者间有天地云泥般的差距,但行走江湖,不是武功高就能顶用。
胡大爷在京时,常流连勾栏教坊,其时年纪尚轻,未懂嫖妓宿娼吟风弄月,真是去听戏的,虽屡遭“捕圣”仇不坏责罚,却禁之不绝。
仇不坏是看了鹤着衣之面,才破例带他入京,传授骨相之术。要是把堂堂天门掌教传人教成了勾栏名角,怎生向鹤真人交代?灵机一动,带胡彦之去看平望名角李百结的戏。
参军戏须得二人表演,逗哏的叫“参军”,捧哏的叫“苍鹘”,多以参军戏弄苍鹘,逗得观众捧腹不已。李百结却是一人表演,不仅妆化两面衣分左右,还能在台上迅速换装,却以手势独白吸走观者的注意力;待察觉时,李百结已易衣妆,一场少则三四,最多曾换十余身,独个演出十数人,彼此叫骂斗嘴,绝不错认,号称“彩衣千面”,誉满京城。
李百结不止艺高,性情更是怪异,戏目讽刺时政,辛辣荒谬,人称“御史丑相公”。平生以三度系狱为傲,赖戏迷营救才得身免,当中不乏被他消遣揶揄的达官贵人,故能与仇不坏为友。
胡彦之听了这滑稽老头的独角戏,怎么贱格怎么有趣,其他曲艺淡寡无味,渐渐失了兴致。李百结爱少年机灵百变,哪里刁就往哪里钻,不知不觉将更衣换面的绝艺,连同舞台上迷惑人眼的诸般关窍一股脑儿传授给他。
今日胡大爷恃此奇技入城,将朝阳门外诸人全挡在马防栅后,那丑面怪客若改由其他城门进入,必不能赶在胡彦之前头,这一下优劣逆转,胡大爷仍是赶在他前头。
朱雀大宅占地广袤,走大门正路还得绕上一阵,才能到蚕娘院里。胡彦之辨明方位,索性翻过院墙,截弯取直,不料却扑了个空。小耿给蚕娘安排在宅里最僻的一角,此间树荫相连,罕有日照,整座小院连白日里都是乌阴的,分外凉爽。
七玄之中有许多避阳的武功,喜於日阴处,到了夜晚才出来活动。“耿夫人”符赤锦的三位师父即为其中佼佼,紫灵眼肌肤白腻温润,水灵水灵的,全然看不出年纪,举止便似少女一般,显是汲多了月华滋阴的好处。
胡彦之甩头驱散绮念,屋室一间间接着找去,边扬声喊着:“蚕娘前辈!蚕娘前辈!”始终无人应答。他将院里搜了个遍,连地窖暗门都掘将出来,揭开瞥了一眼,见其中摆着四具短小木棺,尺寸差不多就装抬帐的四名小老头儿。
隔邻一间以不透光的黑布紧紧封住的房间里,透出一把衰哑厉声:“走开!
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却是随侍蚕娘的老妪余嫔。
胡彦之听她语气不善,未敢造次,将揭起一角的暗门放落,移回掩饰用的乌木角柜,微举双手退出房间,特意让她听见房门关起的叩撞声响,用以自清。
“姥姥,在下观海天门胡彦之,特来求见蚕娘。”余光望穿中堂,瞥见那顶金碧辉煌的向日金乌帐搁在后进天井中,四面纱帘俱都卷起系住,内里空空如也,院里仅有的一丝阳光斜斜照在金帐顶端,映得灿华四迸,分外耀眼。
在尚阴的古老邪派当中,一派之主所传信物或独门武功,往往有专克阴邪的至阳之法在内,如集恶道代代相传的神功与降魔青钢剑,即为一例。
宵明岛所来众人,除蚕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