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温热干燥的手掌温度他都还记得,老太太音容笑貌都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家人少了一个,那个会温柔的抹他脑袋的慈爱老人再也见不到了。看着泪流不止的裴玖,刘小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拿着帕子给他擦了眼泪,二人相对无言,望着裴玖眼里流露的悲伤,刘小娟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老太太是极好的人,她嫁进纪家前还怕跟好友一样,到了夫家会被婆母欺负,却没想到嫁进纪家才是她的好日子,老太太和善明理,婆母慈爱通情,连带着近亲都是些性子极好的人。家里没有什么破落规矩,老太太待她跟待自己亲孙女一般,教导她为人处事,也会开阔她的思维,还会同她嬉笑。纪老太太人缘极好,村里许多人家都不用去喊,看到纪家院门口挂上了白布便来主动帮忙了。屋里,邢阿娘瘫软着身子趴在床头,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喊,无声的流着眼泪,纪大舅么端了热水给老太太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身子,换上了福禄寿衣,黑红双色的寿衣还是老太太去年未曾病倒前自个儿上镇子里去挑的。“小妹你别太难受,别把眼睛哭坏了。”纪二舅么把邢阿娘从床头扶到凳子上坐着,让她靠在自个儿身上,子女亲人的眼泪不能落在逝去之人的尸身上,活着人的悲痛和眷恋会通过眼泪禁锢着逝去之人的神魂,让她留念人间无法安心往生。棺木是早几年就开始制作的,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在老人家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就开始请人制作棺木,一副好的棺木制作工艺耗时长久,要先挑选木材,再请寿材店铺的老师傅上门制作,每隔三个月老师傅便会上门来给棺木上漆,一层一层的红漆,连上几年,rou眼看去便成了锃亮的黑色,穷苦的人家花不起银子也耗不起时间,大多是买上一副劣质的棺木,更甚有连劣质棺木都买不起的人家拿草席一裹仓促入了土。老太太的棺木是五年前就开始选木材制作的,早已完工,每年老师傅都会在七月时来给棺木补上清漆,今年开始就用不上了,再也不用来补清漆了。来帮忙的汉子们都知道白喜事的章程,帮着在院子里打上了棚子,老太太已经收拾好入了棺,一头白发被纪大舅母打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双手叠放在腹部,老太太面容安详嘴角含着点点笑意,老太太走的安心,更是庆幸她生前未曾多受病痛的折磨。来帮忙的妇人夫郎们抢了家里的活计,洗菜做饭收拾桌椅,请来的法师刚过晌午就到了,铺上蒲团便开始诵经超度。连着七日,两个孙子两个外孙轮流守夜,一个个神形萎靡憔悴,擦了唇脂养护的嘴唇大寒天都没开裂,却在这几天都豁开了口子。小崽子们恹恹的没有一点Jing神,任大人们怎么逗哄都没点笑意。迎来送往,第七日正午时分,正阳高照,光秃秃的树梢冒出了绿芽,枯瘪的野草挺直了枝叶,暖黄的阳光撒在大地上焕发出勃勃生机。所有人瞻仰了老太太的遗容后沉重的棺盖合着沉闷的隆隆声缓慢盖上,披麻戴孝的子孙们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这一刻他们才打心底认清老太太是真的没了。一捧黄土一行清泪,迎来送往,有婴孩啼哭,也有人老去。
立春那日,邢家兄弟二人将买来的树苗栽种了下去,家里萦绕着悲痛的氛围也被树苗富有生机的嫩芽撕开了一道裂口。“嫩包都长成小树叶了。”裴玖抱着小喜乐站在一旁观看他们栽种,邢小妹提了水桶拿水瓢给栽种好的树苗浇水,挂在枝丫上的水滴被阳光照耀的发出炫光,他低声感叹。小平安在邢阿娘怀里伸着小手指向树梢,纯真干净的眼眸里带着好奇,邢阿娘紧了紧臂弯轻笑一声,她眼角好似有多了几条细纹,鬓间的白发又多了几丝,嘴角豁开的口子结了痂就快长好了。邢家小铺在老太太下葬第二日就恢复营业了,赵三婶子跟周英还是一样,日日吃过了午饭就来做工。这几日邢风跟纪净月都来的勤,俩人都是大大咧咧爱逗趣的性子,慢慢的驱散了寂寥又深沉的悲伤。快三岁的朗儿走路已经相当稳健,跟只小蜜蜂一样在院子里来回跑蹿,小鱼儿马上就要一岁了,愈发不爱呆在炕上,一见到朗儿就要跟在他后头跑,还不肯要人抱着,非要自个儿跑。邢小妹只能抓着他两只小胳膊带着,可把她累的不轻,“你这混小子Jing力也太旺盛了,我胳膊都酸了,咱们歇会吧!不跟着朗儿跑了好不好?”朗儿听见了自个儿的名字,颠颠的绕过地上的木盆凳子跑到了邢小妹身边,“小姑姑歇,朗儿不跑。”“一头的汗,过来让阿么摸摸身上出汗没?”邢风一招手朗儿就乖乖的走了过去,伸手探进衣领子一模,好家伙,里衣都要shi透了,邢风拉着张脸教训他:“阿么有没有跟你说过跑出汗了就要歇会再跑?里衣都shi了,天还没暖和起来,生病了怎么办?”“朗儿错了,阿么别生气。”小崽子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软软糯糯的嗓音,邢风哪里还舍得教训他,幸好过来的时候给带了尿布跟里衣,“下回再这样就要打手心了,记着了没?”“记着了,跑出汗就不能跑了。”邢风抱着小崽子进屋里给他换了件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