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气候温和的Ordnu，一双手套加上围巾就是冬日御寒的完美搭配。但在这里，潮湿的寒意早就侵占了手套里一点微薄的空间，清宇沉默地接过水杯，双手抱着，抬脚向前走。
走回店里还是暖烘烘的，后厨的人都在聊天，清宇裹好头发和口罩，戴上手套重新坐回工作台前，继续之前的工作。
抬头和大家笑完了，再继续将视线转回手上的东西。
北城屋和其他地区一样，每年一到螃蟹季就会供应新鲜的食材，只是对比城市中心，这里的食物不会处理得那么精细，也没有那么大的市场需求，即使提供的餐点里掺杂着碎肉也无所谓。
蟹身、蟹钳、蟹脚。清宇对这些既不了解也没有经验，他是后招进来的临时工，每天就负责一些爪子和蟹腿，偶尔需要帮忙了，就去学着处理背脊和钳子。
清宇嘴唇动了一下，说：“客人，我不接受预约，你回去吧。”
被寒冷强制晾凉的饮料进入口腔温度正好，肚子是真饿了，也渴，清宇埋头喝水，一口接一口。
是在快餐店里买的，一杯热水加上一个茶包。也不知道陆权等了多久，茶包明显是刚放进去的，里面诱发的深红液体还没来得及完全融入水中。
身后的防火门渐渐闭合，脱离了温暖的空间，外面似乎更冷了，寒意从脊背和膝盖钻进来，嘴边呼出的白气像奔跑的火车头。
对陆权说谎吗？清宇抬头活动颈部，他当然说谎了。
＊
陆权说了这一句没再继续，清宇自然放下饮料也沉默，两人的目光前后扫过手指相触的皮肤。
陆权被冷待了也没意见，厚着脸皮跟上去，邀请不想搭理他的人上车，想送清宇回他住的地方。
就像吃东西，吃烫的，越吃越烫，舌头也越来越适应，只是吃到最后结束了才发现嘴巴里不舒服。那个时候就迟了。
拎着垃圾袋，拽起它荡进了垃圾箱，动物尸体发出清脆的碎声，清宇缩着手转身向后走。
黑夜笼罩着别样热闹的这里，Farchit在陆权的记忆里从不是一个静谧的城市，别离的春天，炎热的夏季，冰冷的凛冬，还有落满枯黄树叶的秋，这些它可以有，但没有清宇。
陆权的模样还是清宇熟悉的，他站在路边，手上握了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看见清宇走过来，主动搭讪：“冷吗？”伸手递出滚烫的茶水。
纸制的杯子不大，能装的不多，表面下一层的饮料开始变得烫口，但也不是不能喝。伴随着想要一口气喝光的心态和动作重复下的连贯性，清宇忍着越来越烫的饮料向下灌，他都想好了，等全部喝完要爽快地呼出一口气，让喉咙里滚烫的气体冲进寒夜。
然后视线向前，看见站在路边的陆权。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紧透，只有15分钟休息的清宇将纸杯放回小圆桌上，剩下的面包两三下喂进了嘴巴，嚼了嚼，咽下，他起身往回走。
清宇全副武装地坐在大盘前，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食物。
店的后门在饮料店旁边的那条巷子里，清宇走了几步回头看陆权，她的目光平静，分不出戏谑还是认真，只是视线再抬起的时候，已经很淡了。
陆权死皮赖脸，清宇也神情自如。
风吹红的鼻尖是什么样，陆权站在上风口低眼看向清宇，他想通了不气了，他就站在那挡着风，等着瞧清宇还要搞出什么花样。
冬季寒冷，店里开满了热烘烘的暖气，晚上的客人又多，服务生来来往往地进出，厨房里也是乱糟糟的，又乱，但欢快的聊天声从没停过，有时讲到好笑的地方，清宇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也会跟着笑几声。
陆诚和
店里一共只有两个人做这事，清宇埋头专心地看着手上处理出的蟹腿，蟹肉上一丝一丝清晰分明的纹理就像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大家只是吃个应季而已。
陆权看清宇的脸越埋越近，另只捏面包的手开始指尖用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捉那只嘴边的杯子，“小心烫伤。”
在北城屋，是社会边缘人物没关系，被废弃的土地演化出它独有的适应力，只要提供健康证明，这里有一家检查的医院，只要体检合格就能有机会得到工作，在被黑夜遗忘的废弃城堡里成为一颗渺小的螺丝钉。
“不用。”清宇看见陆权的下一刻就没想过现在回去。
从每年的秋天开始，剥螃蟹这样单调又麻烦的工作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来临。一些大的餐厅为了制作以螃蟹为原材料的食物会专门雇佣“剥蟹工”为市场提供美味蟹肉。
于是，只见非要在晚上吹风的某人嘟起嘴巴，多半是故意的，去低头含着纸杯边缘大声嘬水，“呲溜呲溜”。
等到工作差不多结束，清宇收拾好残余的垃圾从后门出来。
这样多好，他好不容易逃脱，基本生存需求被满足，又怎么会再愿意重新沉沦在卖身行业。
这份工作多么好，他又怎么会想再回到从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