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自从入夏,江南的梅雨便总是连绵不断。空气shi得像是快要淌出水,沉甸甸地压在徐凡的心头。
今天是孟坤结婚的日子,班里的同学都带着伴侣或恋人前来祝贺,只有他是孑然一身,看起来十分的潦倒可怜。
毕业五年,身边的人纷纷成家立业,只有他到现在都还是孤独一人。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还没来得及伤感一番,钉钉上就进来了一连串的消息。
徐凡都不用打开,就知道领导又在疯狂地逼单了。这个月他们组的业绩平平,部门经理十分恼火,恨不得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装一个定时敲打的装置才好。
就连今天的请假,都是他用月底之前出三单的许诺换出来的。
倘若他完不成自己的承诺,那不仅这天的工资全扣,就连绩效也要大打折扣。
这就是销售部门的“黑色文学”,销售的业绩是尊严是脸面,倘若你没有,那么你就连为人的资格都没有。
每个人都可以轻蔑你侮辱你,因为你就是部门里最失败的loser。
谁也不想做倒数第一,徐凡也不例外。但老天总难事事眷顾,即使他足够努力,即使他姿态够低,还是没有客户愿意采纳他的策划案。
领导Yin阳怪气的嘲讽日日都响在耳边,销售额的对比图也是一日三遍地在群里发。看不见的压力层层逼近,一点一点地摧残着他原本就焦虑不安的Jing神世界。
他自弃一般地把手机静了音,转身走到了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工作台。这个不足一平米的小空间是他最喜欢的世界,因为这里有他真正热爱的事物。
几块彩泥,几把小刀和塑尺,构成了他最喜欢的黏土世界。
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玩泥巴似乎有些可笑,但徐凡却在这项手工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平静和幸福。他全身心地沉浸到了这个世界中,直到夜幕四合才重新抬起头来。
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母亲打过来的。徐凡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深吸了两口气才把电话拨了回去。
母亲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尖锐,“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啊,是不是又玩你的泥巴去了?”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上进,跟你同级的小田现在不晓得混得有多好,每次回来都风光的很哦!”
“人家在上海买了车也买了房,生出来的一双儿女也是聪明又漂亮,真是羡慕死个人了。那些跟你同级的哪个不是孩子遍地跑,就你到现在都不结婚,喊你回来相亲你也不愿意,真不知道你想找个什么样子的哦。”
“你想找个赵雅芝那样的人家也不要你哦,挑人家之前也先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好不好伐。”
“上次你二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子不晓得有多好,你就不肯跟人家来往,真是浆糊脑子说不通哦。”
面对母亲连珠炮一般的嘲讽和责问,徐凡只能选择了沉默。事实上,他也根本就没有插嘴的机会。
“你看你哥,人家就晓得自己的水平,本本分分地留在老家,哪一点都不比你这个在城里的差。你哥的三娃儿马上都要落地咯,你这连个媳妇都没讨得。今年过年必须回来过,到时候我让你三婶多给你介绍几个,早点结婚生个胖娃娃出来才踏实。”
徐凡苦笑了一声,心口那种发堵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家里每次打来电话,都是揪着他混得差和不结婚的事情不放,从来就不肯听他说说自己的生活,也从来就不关心他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很多时候,家人的冷漠要比外人的漠视还要猛烈和直接。
电话那头的母亲一直唠叨到十点,才不情不愿地挂断了电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可徐凡仍然觉得喘不过气,无法逃脱的现实就像是一张网牢牢地锁住了他,几乎令他寸步难行了。
倘若自己能够逃离这一切,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