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下班了,已经到了时间。同事走的时候还问:“护士长,今天你不值夜班啊,还不回去呢?”
李岚辛笑了笑,道:“马上就回去了,我儿子还等着我检查作业呢。”
“哎呀,护士长,你那个儿子还要检查作业啊?乖的呀,哪像我们家那个混小子,小小年纪就不想学习,像他爸,一天天就知道玩。”
同事嘴上说得埋怨,嘴上却挂着笑,把身上的护士服一脱,把自己的外套穿上。
李岚辛道:“你那个才一年级,急什么,我的那个三年级啦。”
“行行行,我走了啊。”
“哎,再会。”
李岚辛刚要解开护士服的扣子,忽然想起A楼ICU通铺的206号床。
206号床是自己照护范围内的病人,她姓周,李岚辛之所以总记挂着她,是因为206床的周姑娘今年刚上大学,却得了重病,一度在手术室差点救不回来。
小周家来自农村,家里没什么闲钱,父亲是当地的农民工,母亲没有职业,在老家带着小儿子。
为了小周的病,他们家已经借了不少钱了,可这钱看上去似乎还没有用到尽头的道理,每天的输ye、床位费、吃的药,医保虽然能报销一部分,可剩下的钱,小周他们家也难以背负,毕竟好多特殊的进口药,是不纳入医保里的。
昨天李岚辛听同事们说,小周的病又加重了,反反复复,不见起色,昨天只清醒了片刻,没有吃东西,现在补充营养全是靠打营养针。
今天更是一刻也没有醒来过。
李岚辛想在下班前再看她一眼,看看生命维持系统是不是都运转良好,看看她有没有不良反应。
要是一切都好,她也就能安心回家了。
周志明坐在她女儿床头,累坏了。
今天运了一天的水泥,手上全是血泡,家里的老婆今天打长途说是又有人过来催债,把家里的柜子给搬走了。
女儿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人虽然活着,看上去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他的手停留在呼吸机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老周,你怎么进来了?”
李岚辛眼神不是太好,走进了才发现老周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甚至都不搭理自己,拔腿就要走。
李岚辛一看呼吸机的灯居然灭了,大惊道:“老周,你怎么把呼吸机关了?!你这是杀人啊!”
她伸手要去把开关插上,小周看上去都快没有呼吸的迹象了,胸口都没有起伏。
只是,忽然间一阵大的力道从她身后袭来,她身体一晃,脑袋砰的一声就磕在了墙上,鲜血从额角汩汩地流出,意识渐渐淡去了,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晕过去了,还没回家呢。
老周看着护士长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吓得接连后退好几步,都不敢上去看看护士长到底死了没有,只能看到一条血痕,留在了雪白的墙上。
“妈今天怎么还不回来?”
小男孩把作业放在一边,对床铺上醉醺醺的父亲道。
父亲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低头喝了口酒,把空瓶子扔到一边,道:“儿子,去,给爹拿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