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无乐并没有睡很久,他早已习惯每日浅浅睡一两个时辰。
原他没睡着,他把久无乐所说的话都悉数听去了。
身边那人呼吸渐稳,久无乐便觉得那人已睡去。
他是妖,所有的妖,见到这样的大仙都会心有忌惮,可久无乐见鹤扬,心中的憧憬竟多于了畏惧。
久无乐从未见过父母,他也不是生来白发。
他见鹤扬那般愣在原地,久无乐却不觉得有多爽快,心口倒是觉得闷闷的,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在山林与人间穿梭的妖,不才是最自由的吗?”鹤扬挪开了视线,回答道。
“师父是魔,不是妖,没人知道他成魔前是什么,同门之下还有一只狐妖,便是那久瑶的师父。师父说他惦念了一生的人姓久,我们这些无名无姓的小妖,便都被赐了这个姓。他唤我‘无乐’,只因我幼时性子怯弱,师父说命与名相反。无乐,他盼着我一生都乐着。我不修魔道,转而神仙道,那块玉也是师父送我的,他替我剔掉骨血里的魔气,自此我便一头白发,自此我再未见过师父,自此我与同门之下所有妖魔背道相驰。”久无乐说着话。他声音越来越小,他倒不是提起了伤心事,而是真的累了,他闭眼便缓缓睡着了。
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上仙,却是颜色冷峻,显得不近人情,若不是他身边站着曾寻过自己帮忙的长怀太子,久无乐觉得自己这样的小妖是不得与那样的上仙讲话的。
久无乐又躺平,双眼在夜中发出微微的光亮,他望着屋顶道:“我父亲强娶了我的母亲,她生下我便跑去了人间,嫁给了她爱了多年的凡人。可我父亲把我转托给师父,便下了山去寻母亲,可他一去不复返。我只听说,母亲的美貌惹了很多麻烦,除妖师找上门来杀她,她却被父亲救下,可父亲被除妖师砍下了头,那凡人知晓了母亲是狐妖,便抛下了她,我不知她生死,也不关心。”
“那我们倒不如换换身份,小生来做几天上仙,天君来做几日狐妖。”久无乐扯下屏风上悬挂的衣裳。
久无乐没有应声。他太困了,困到不愿听鹤扬再提起鸣弈这两个字。
他翻了个身,二人之间虽有一段间距,但狐狸本就在夜中窥物就如在白昼当中,甚至夜晚中,他看的更明了。
屋内烛火被吹灭了,沉入了一片黑暗,但久无乐能听到外面街上的喧闹声和有人走近床榻,有人躺在了另一边,与他相距甚远。
长怀是帝君二子,可他太过乖张,乐于与妖混为一起,所以久无乐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位上仙该有的气概。但他今日所见这人,却是真正的上仙,他是九天三界之中的战神,他手中的那把烛阿剑斩杀过的妖魔比久无乐见过的妖魔都还要多。
久无乐却突然想到,那不可一世的上仙竟与自己同榻而眠。
久无乐却瞥了眼长怀,长怀对着久无乐抱歉地笑笑,他也对自己师父这般的语气有些尴尬。
他见床边那人也是侧睡着,背对着自己。
“吾乃九霄清源天君,鹤扬。长怀信你,我便信你,做好,赏赐只多不少。”那人说罢,只瞥了久无乐一眼,便摆驾东风、拂袖而去。
“你为何叫久无乐呢?我倒是看你平日都很开心。”鹤扬见那屏风后的人走了出来,那一头白发直垂下来,鹤扬皱着眉,也不知是否自己看走了眼,久无乐那一头白发间似乎有了一些黑色的发色。
久无乐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张张口,就往床榻走去:“天君今日帮了我这么多,明日我也会助天君去救桃花仙。”
久无乐躺在床榻的最里侧,他闭上眼,竟想起第一次见到鹤扬。
睡意正浓,双眼惺忪,久无乐却听到鹤扬的声音:“你已知道鸣玗是兄长与鸣弈所生?”
那便是上仙。
他们在云端相见,云端之上却是无风,云白如雪,云层重叠,无人能瞧见这层云后有妖与仙人。
久无乐却一边系着自己那件宽敞月白大袍的腰带,瞥了眼鹤扬,虽笑着却道:“那天君为何在入云阁时,在我耳边,却要叫着龙王的名字呢?”
那人一身白金水云纹的仙袍,那衣料厚重,白金色间还有暗纹在其上。那人束发的玉冠上垂下的金丝绦都坠着昆仑玉,腰封束带上嵌宝珠,通身的气派威风侧显。
鹤扬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
鹤扬却看得到,那糊屏风的纸张太薄了,薄到鹤扬能看到屏风后那长发垂下之人的身影。
他不是第一次去天宫,却是第一次被这样的上仙所传召。
“神仙不是天地间最快活的吗?狐妖去了哪里,终究是妖。”久无乐从浴桶中站了起来,他跨步出来,扯过搭在桶边的白布擦去身上的水珠。
“还请上仙放心,小生定鞠躬尽瘁。”久无乐笑道,他是妖,对面那人对自己有所忌惮也是应该的。
“找到小龙王。五百年的修为可够吗?”那是他同久无乐讲的第一句话。
“我叫久无乐,是师父给我的名字。”久无乐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