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玖握着自己的水杯,正望着远处的高压电线发呆,忽然听见旁边的顾允喊他的名字。
虽然不少人说肤色不一定要偏白才好,可社会上目前的主流审美似乎还是以白为美。
谢了。顾允貌似没把这当回事。
他认为这是为她好,但他现在觉得自己没脸这么认为。
天气预报说第三天会下雨,可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上午了,天上非但没有落一星半点儿的雨滴,连稍微大片的云都见不着,烈日肆无忌惮地在无云的天空里撒野。
如今,和解前的颓败又卷土重来了。
怎么,突然就关心起自己的外貌了?
顾允咬牙切齿的表情和缓了些,
许穆玖忽然想到他刚才那句话里令自己在意的点,忍不住问:
对于中考的事,他早在暑假初就与自己和解了。
他连忙捏了捏自己的手臂,隔着皮肉触到自己坚硬的骨骼后,视线顺着手臂内侧的青筋往前,忽而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确信顾阳真该好好对顾允生一回气。
我也不指望一下子转白,能管一点是一点吧。现在这个,黑得也太离谱了。顾允把袖子往下扯了扯,领口边缘的肤色分界线又漏了出来。他懊恼地把衣领扯了回去。
如果他考进一中,那么他自己就可以成为榜样,不会在与别人的哥哥对比时相形见绌,不会在别人提起一中时成为惊弓之鸟,母亲贴在自己床头代表警告的纸条也不会存在。
许穆玖把头撇开,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后悔听到后一句话。
因为他自己也承认这是对的。
借是可以,但现在可能有点迟了。 许穆玖摇了摇头,如实告知顾允。晒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可逆转了。
许穆玖,回头你把你的防晒霜借我涂一点呗。
休息时,学生们就盘坐在地上,逗着教官讲话,还和隔壁班比赛唱军歌。
即使压力依旧,他也不必自卑畏缩,而是像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泰然自若地陈述身上一道道伤疤的由来和战场潜在的危机那样,面对压力,他只需要享受单纯的、潇洒的、痛快的对它的憎恶就行了。
没那么严重吧许穆玖皱眉道,有些过意不去,又补了一句,中午休息的时候你直接去我书包旁边的网兜里拿就行了。
顾阳的成绩优秀,是他父母的骄傲,为他的弟弟做好了榜样,可自己呢?自己只能来附中,攥着烫手山芋般的录取通知单,像个懦夫一样躲着母亲的责备,然后把希望寄托在许一零身上。
顾诺就不一定了,这小兔崽子被惯坏了。
得了,我没空关心什么外貌,不过是不想回家被家里人说。你猜我初中军训结束之后他们说我什么?说我的样子本来就不讨喜,一晒就像黑毛野狗。
他心一沉,不自知地咬着牙关,以至于顾允后来说的话他都没听进去。
集合的哨声惊醒了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许穆玖魔怔似的,心里一遍遍默念一中,脑海中闪现出贴在自己床头的纸条、母亲的头也不回和父亲的忠告。
他?当然不会啊。顾允轻笑一声,忽而把头低下,用更大的声音强调,他自己又胖又矮,还好意思笑我呢?
归功于那份对压力的憎恶和反抗,和解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
对。提到这点的时候,顾允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他捏紧手里的水杯,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自豪,他后来考进一中了。
顾诺又是谁。许穆玖一边问一边思考这个新人物的恶劣行径,不知道该不该同情顾允。
多亏十二班的教官和善,给学生休息的时间比较多。
一中,又是一中。
他何尝不知道有些希望是伴随着压力的?他憎恶母亲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带来的压力,而他又把这份希望传给许一零。他知道如果许一零把他的鼓励当真,那么她也得承受压力,可他还是这么说了。
许穆玖觉得顾允这副维持自己形象的样子莫名亲切,再回想起他之前对防晒霜的一脸不屑,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阴影地少得可怜,有限的阴凉地早就被集合速度快的班级占领了。
他们回神,拎起水杯,随着抱怨声此起彼伏的大部队涌出宿舍楼。
军训基地的建筑物不多,主要是几栋浅灰色的水泥楼,规矩且平整,像是从几何教材书上扣下来的。被隔离在训练空地之外矮小茂密的绿植不仅起不到遮阳作用,而且是蚊虫的栖息所。
噢,我
顾阳也会笑话你吗?
候,好像总在全校表彰大会上听到顾阳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他怎么也联想不到顾阳和顾允竟然有关系。
他后悔中考前没能更努力一些。
我好像记得一点。他是不是被表彰过、成绩挺好的?
许穆玖转过头,看见顾允正撸起短袖的袖子,他撇着嘴揉搓胳膊上一黑一白两处皮肤中间那道分明的界线,仿佛试图将它们抹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