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徐巧珍这样一闹,林婵和丁芳表面如常,却没了赏景的雅致,依旧闲聊,但低眉垂眼间各怀心思。
回至院子,恰小眉挎着食盒也前后脚进来,盒里装着煮熟的大螃蟹,林婵笑着提议:今日秋阳暖人且无风,我们不进房里,索性就摆在院子吃罢。
丁芳也道甚好,几个丫鬟抬来桌椅搁在院央,五六步远处一棵桂花树正飘香。
她俩围桌而坐,小眉取出热腾腾的大螃蟹和两碟姜酱蘸碟儿,还有一壶烫过的黄酒。林婵净过手,亲自替丁芳剥螃蟹,她掰掉蟹脚,掀翻盖壳,扯掉瓣状肺心杂物,把膏黄白肉用银匙挑到小碗里,浇了点姜醋,端到她面前。丁芳吃了口,赞叹道:原在家也吃,怎就没有这个美味,可有甚麽秘法不成?
小眉插话进来:煮蟹要味好,可用生姜、紫苏、橘皮同煮,稍加些盐粒,见水略滚记得给它翻个身儿,待大滚便捞起,此时吃口最适宜。
原来煮个螃蟹还这许多学问。丁芳笑说,林婵朝小眉等几吩咐:不用你们在旁伺候了,让我和丁小姐自在说话儿。
待四围无人,林婵把一腿子蟹肉送到她碗里,丁芳谢道:你自己也吃,勿要只顾着我。
林婵笑了笑:我是吃惯了的,不急一时。默了会儿再问:丁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但且直说无妨。
丁芳举盏吃了口温温的黄酒,有话予述,又难启齿,半晌终道:萧大人与我说清楚了。
甚麽说清楚?林婵听得怔住,继而意识到甚麽,脊背倏得僵直,心怦怦跳得飞快。
话但得开头,丁芳反倒觉得自在了,她索性一口气讲出来:不瞒夫人说,萧大人与我哥哥同窗同僚十数载,我家一门武将不拘小节,规范宽松,他进出颇自由,与我相遇会微笑回礼,会温和地问候,后来萧大人娶妻又亡妻,官职秩品越高,我也渐大了。
她咬着唇道:我也不知怎地就生出欢喜的心思,或许哥哥们皆是武将的缘故,他斯文儒雅、博学多才,举手投足气度非凡,很令我着迷。
林婵听来只觉她实在胆大,这样的话儿从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口中说出,传扬开来是要败名声的,她还怎地嫁人。却也不表,静听她继续道:哥哥解我心意,探问过萧大人的口风,他以年纪相差过多推拒,后再来府中寻哥哥,也只在外院厅堂吃宴听曲,不肯进来。一晃这些年过,我本要断情绝意收回妄想,哪想他又娶妻了。丁芳的委屈遏不住:我打听得你我年纪不相上下,他能娶你,为何就不要我呢。我自诩姿容脾性谈吐并不逊色你多少,遂再生执念,纵是为妾也要嫁萧大人。
林婵暗自叹息一声,她道:你以为做妾很容易麽?你这样的高门贵女自降身份,坏损的岂止你自己名声,还有你丁氏大族的声誉。就算你罔顾这些,一门心思爱慕萧九爷,但他喜爱你麽?依九爷的脾性,他若不喜爱你,你连他的面都难见,他若喜爱你,你的日子就过的更痛苦了!
萧府祖训家规严苛,妻妾界限分明,九爷他官再大,在府里也得守规矩,他大多时候要待在正妻房中,来你这次数多几趟,老太太就要找你诫训,容不得宠妾灭妻这样的事儿。每晚过夜后,婆子要喂你一碗汤药,等正妻诞下子嗣后,才能允你生,是药三分毒,喝多了久了,怕是允你生,都生不出了......就算你福大,熬到有了子嗣,他也是管正妻叫娘亲,正妻若有心怂弄你,索性把他抱去自己屋里养,让你连面都难见。
九爷位高权重,朝中事务繁杂,平时里一月有半月不见人,难得回来了,也轮不到来陪你。你且再想,他纳你做妾,能纳一个,又未尝不能再纳第二个、第三个......你初嫁时对他的爱慕之情纵有天高,也难经这岁月蹉跎!
林婵顿了顿,语气平静地问:即便如此,你还是铁了心要嫁给萧九爷麽?
如果这样,她还是要嫁他,他也肯娶丁芳,她就放手成全她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