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虔婆拍胸大叹:我猜曹爷怎一直不来看金宝,还以为她怎生怠慢了你,原来是在别处另娶了妻。再把林婵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拉过曹寅到一边儿,压低声说:我见这小娘子虽标致,但金宝也不丑,且她对你专情又多情,你纵要辜负她,也默默的,大家都有脸面,怎还明目张胆把自己妻往妓院领的理?!
曹寅淡道:你是不知,鹰天盟的刺客在追杀我,我若把她留在家中、就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虔婆吃惊的再望向林婵肚腹,果然鼓出一弯弧度,不由啧啧称赞:你倒是手脚麻利,转眼便当爹。又开始推脱:"鹰天盟杀人不眨眼,岂是我能惹得起,还是带她往别处去罢!"曹寅没了耐性,冷笑一声:你这个老油嘴儿,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我不知你底细?再推三阻四,明儿把你一窝端!从袖笼里掏出个鼓囊囊的钱袋儿扔给她。
虔婆接住掂了掂,立刻喜上眉梢,笑道:早些这样不就好了?想想说:不过杀千刀的刺客真来寻仇,她是死是活我可管不了。
曹寅道:毋庸你操心,我自有安排。
虔婆这才走到林婵面前,先唱个喏:曹爷与我有恩情,如今他既然央我收留娘子,岂有不从之理。只是曹娘子在此地,凡事需听我安排,毕竟烟花之地鱼龙混杂,嫖客众多,无事也得生出三分事。更况曹娘子忒貌美。林婵微笑道:有劳你收留!我也非拿乔作势之人,只求个容身之地,每日待在房里静养,不打搅旁人,旁人也勿要来打搅我。待得外面局势平定,到时再重厚你!虔婆听得心花怒放,彼此又客套几句,她便领着她们出了房,沿着前廊往后院走,忽听嘎吱一声门响,一个年轻妓儿闷头从里走出,恰和曹寅撞个满怀,她抬起头看他,抿嘴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曹爷来得早,还是昨晚宿在哪个婊子处了?虔婆开了口:金宝休的胡说,曹爷一早来叫的门。
林婵听到金宝二字,斜眼睃她,不过十八九年纪,松挽发髻,团团圆脸,胭脂水粉未施,清汤着脸儿,柳叶眉、吊梢眼,嘴角两酒涡儿,俏皮又妩媚。
她伸手去拉曹寅的胳臂,嘴里一径问:你怎好长时辰不来?是否把我忘记了?
曹寅皱起眉宇,用绣春刀隔开她的纤指,低叱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又添加一句:我来如何?不来又如何?你还不照旧夜夜春宵,没个空闲!
那金宝顿时横眉怒目:你此话是何意?不讲清楚你就是龟孙子。虔婆也在旁帮衬:曹爷莫毁金宝名声,她可还是个清倌儿。
清倌儿!曹寅嘴角噙起一抹讽笑,有些儿意味深长。金宝倏得胀红了脸,抬起手没头没脑要打她,虔婆嘀咕一句:你莫放肆,曹娘子在此哩!
曹娘子?!金宝怔住,侧身朝林婵看来,曹寅眼明手快,把林婵斗篷的帽沿拉下遮住她半张脸儿,呵斥虔婆: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往前带路!
以为我稀罕麽!那金宝气得浑身抖索,复又进了房,把门甩得震天价响。
林婵住的屋子离厨房倒近,表面看得旧,但里面桌椅床榻俱全,收拾的很干净,只是墙上挂满春画儿,无端地增添了几许旖旎艳色。
林婵向虔婆笑道:我打南边来,最是畏冷,能否给我备个炭盆儿取暖,我还喜读书,得劳烦你给我找些书籍打发时光。一日三餐及盥洗之事,我没带丫鬟来,还得麻烦你指派个可靠的人来打理。虔婆一一应下,又道:我倒有个丫头,不会说话,都唤她哑姑,让她来伺候你。林婵觉得甚好,笑着谢过了,要从袖笼里掏出银子给她,曹寅阻止道:我已给过,你不必再给。虔婆瞪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曹寅又道:夫人不必对她太过客气,要甚麽尽管吩咐她做就是。
林婵看着他,摇头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况以我现之处境,她能答应收留已是不易,哪还能颐指气使摆脸色。忽然话锋一转:那金宝倒对你一腔赤诚!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允你撒这样的谎话,徒惹得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