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环视一圈,上个礼拜刚搬来的纸箱原封不动的堆在墙角,虚掩的房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殷桃换了拖鞋,去厨房倒杯水端着走进房间。轻轻的把水放到床边,帮忙拍着胸口,妈,喝水。
床上躺着的正是妈妈沈素梅,暗黄的脸色也掩不住女人五官透出的艳丽,抬眼间满目风情。
妈,找个时间陪你去复查吧。距离手术过去五年了,当年医生说过,癌症患者术后五年是个坎。
沈素梅小口顺着水,摆手说:不打紧了,你学校的事都结束了?
殷桃乖巧的点点头,垂眼看着指尖。
那明天就要去单位报到了,你准备准备。说完抑制不住的咳起来,又看看女儿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小脸晒得泛红,小鼻尖还冒着汗珠,心疼地说:快去歇会儿吧。
关好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找出一套干净的碎花床单开始铺床,手上机械式的干着活,大脑放空。
都说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无法掩饰:贫穷,爱,咳嗽。
这座房子里占齐了,而且都透着病态。
吃晚饭时,电视里放着本地新闻。
近日,我市公安局刑侦缉查大队历时五个月侦破一起妇女儿童拐卖案
新闻里正在播结案新闻发布会,台上从局长到侦查人员列坐一排,母女二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最左边的年轻男人身上。他身着浅蓝色短袖警服,透过镜头也能清楚的看到他手臂上一块鸡蛋大小的褐色印记,席上摆着名牌:秦深。
殷桃收回视线,低头扒着碗里的饭,若有所思。沈素梅依然盯着他,神色难明。
新闻结束,沉默的饭桌被咔嚓一声惊醒,筷子掰断了。
自从最近半年,到时间雷打不动的看新闻之后,这一幕常有。
殷桃没什么胃口,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轻声问妈妈:还吃吗?
小桃,明天开始她放下掰成两截的筷子,看着殷桃欲言又止,心里也是纠结的,但没时间了。
她可悲的一生,如果注定要下地狱,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女儿。她长得这么美,这么乖巧,这世上谁也不配拥有她。
殷桃收拾碗碟的手一顿,咬紧嘴唇艰难的发出一声嗯。
她无法拒绝妈妈的任何要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入夜,她洗好澡躺在硬板床上,强迫自己快点入睡。可越是这样,脑海里一幕接着一幕不停飞快闪过。
半梦半醒间,她拼了命的跑,可怎么跑都有一道声音紧跟在身后: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要在妈妈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突然前方闪现一张冷峻清秀的脸,一双黑眸目光大义凌然,直视着她。
那个声音又说,他可以,只能是他。
叮铃铃的声响彻底将她唤醒,气喘吁吁猛地睁开眼,眼前是开裂的天花板。
混乱的一夜结束,终于天亮了。
按掉闹钟,起床洗漱。
沈素梅不知道找了什么关系,在公安局接待处给她谋了个差事。,今天是第一天去报道。
没有编制的端茶倒水跑腿小妹,每天可能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照面,说话。
想到这,她开始担心。一直被过度保护,她不太会和人打交道。
正对着镜子梳马尾,沈素梅说:来,妈给你梳。
殷桃一头中长发,纯天然的亮黑色,小时候沈素梅就喜欢给她绑双马尾,今天也是。
我的小桃长大了。她又为殷桃理了理衣服,满眼慈爱与不舍。
在她的生命里,女儿是天使一般的存在,无论早些年境遇多么悲惨,只要看见殷桃一张纯净如蒸馏水一样的脸,她都能咬紧牙关坚持过来。
看着女儿出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终于抑制不住的猛咳起来,她知道,时间真的不多了。
殷桃运气不错,刚上车没几站眼前的人下车,座位就空了出来。
几年前为沈素梅看病,卖了唯一值钱的房子,她们一直居无定所。挨到她大学快毕业,终于存款所剩无几,只能找一套离市里很远的出租屋。她们上个礼拜刚搬家,往后去上班,路上都要花费一个小时。
公交车一站一站的向前进,最终到了她要去的地方。
接待处。
诗诗,人交给你了。办理好入职手续,人事将她引见给同部门的前辈,殷桃,往后你就跟着她,她会带你的。
你好,我叫唐诗诗。唐诗诗友好的伸出手。
您好,我叫殷桃。两人握手。
不用客气,我就比你早来一年,叫我诗诗就好。唐诗诗性格开朗,看她紧张的一手心汗,笑着说:我们局里终于有个软萌妹子了,走,带你换制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