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进宫，你会娶她吗？”问完她就后悔了，何来如果？没有如果。
年节在即，神都各处装点一新，为了确保除夕当夜的除傩舞乐顺利进行，金吾卫难得可以不必巡逻夜禁。所谓除傩，就是百姓们自发戴上面具，假扮成驱鬼的傩翁傩母及护僮侲子，与各路‘鬼怪’斗智斗勇、边走边唱的活动。据说曾有小儿偷戴面具混进队伍，想借
可姚琚认真的答了：“舅舅动过此念，被舅母和我阿娘联手否决了。于婉娘而言，我不是良配。”
姚琚眼珠微转，似有所感：“不是她，那就是我了？”
你病了，不敢令你劳动进宫，万望勿怪。”
她想了想，窝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你长得像父亲多还是母亲多？”
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小娘子，就算婉娘真的说错了什么，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啊。
他显然做不到。
如果不进东宫，凭如琢的资质盛名，一定能娶到一位更美、更有才气的小娘子吧？
一直到晚膳时分她都还是蔫蔫的，沐浴完就迫不及待的揽镜自照，一会儿掀掀眼皮一会儿摸摸嘴角，也不怎么说话。太女妃想了想，主动问道：“怎么不过来睡觉？是不是今日婉娘说错了什么话，冒犯于你了？”
舅舅心中罗婉的夫婿不必太上进，最好是清白大族的旁支，相貌堂堂、薄有功名，一辈子做个地方小官即可。‘如此他才不敢挑剔婉娘的身材容貌，不敢纳妾狎妓，欺侮婉娘。’
“懿奴的眼睛也很漂亮啊，”他伸手摩挲她的眉骨，“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他身上担着阿延、阿宁的未来，担着母亲的下半辈子和姚氏满门的希望，只要有一点点的机会他就会向上攀登。攀至神都，攀至庙堂，攀至天子目力可及的地方。
床帐内静了一瞬，小娘子怔怔看着他的眼睛，双颊绯红、含羞带笑的嗯了一声。
床里传来一声‘哼’。
当时阿娘的嫁妆都被姚释之典当干净，除了几身家常衣服，真的身无余钱。若非舅舅一家及时赶来，伸出援手，恐怕连那几亩业田都保留不住。
他于是吹熄灯烛，单手支枕轻笑起来：“我六岁时父亲病故，母亲带着我和一双弟妹回老宅奔丧，殿下久居禁中，想必不太清楚乡间宗族的可怖之处，欺软怕硬、畏强踩弱，失了夫主的孤儿寡母若无强势娘家撑腰，多半是守不下去的。我未及冠，舅舅舅母又远在歙州，便有人想借‘暂管’之名侵吞家父应得的那份田产，舅母得知后挺着大肚子、带着两位表兄连夜坐车赶来，生怕那几亩薄田不够我们吃穿，还留了不少银钱，甚至，一度动念要接我和阿延去罗氏族学读书。”
“没有……”冯献灵的丧气几乎写在了脸上，翻身上床后面朝里侧，整个人像只虾子蜷成一团，“睡吧。”
“我待婉娘便如自己的亲妹妹。”她翻身偎进他怀里，郎君轻轻拍着她的背，“过几年婉娘到了年纪，还得厚颜请殿下掌眼，为她挑个好夫婿呢。”
“臣、臣女不敢……”上过茶点，小娘子终于放松了些，微红着脸回话道，“多谢殿下赏赐的药材，托殿下的福，臣女已经痊愈了。”
为此他永远记着他们的恩，记得那个斜阳日影下、挺着大肚子匆匆赶来的妇人。
她埋在他颈窝嗤嗤低笑起来。
姚琚捏捏她的脸：“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进宫选妃这件事，我从未后悔。”永昌
郎君忍不住也笑起来，从小到大谁见他都说阿琚生了一张标准的姚氏脸，唯独眼睛像足了母亲，母亲与舅舅一母同胞，一样的尖颌薄唇、细眉凤眼，小时候甚至被误认为是双胞胎。
如龙点睛、画虎触骨的一笔，整张脸都因此有了光辉神采。
表兄妹成婚算得上一段佳话，尤其他们家世相当、品貌相当、才情相当，又从小青梅竹马，倘或他不是姚家的嫡长子，只是一个普通士族子弟，亲上作亲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问题是……他是。
哪怕不看长相，罗婉也是个美人，一头乌黑油润的长发，肌肤丰白如雪。待人抬起头来，皇太女都暗自吃了一惊——那双秀贵并重的凤眼与姚琚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姚琚的脸棱角分明，眉毛也更为浓黑英气，生生压住了双眸的多情，转为男儿的清润皎然。眼前这位罗娘子虽说身形丰腴，却并不俗艳，在遍地贵女、芍药牡丹的神都，她那种弱柳扶风、不胜清愁的气质更令人眼前一亮。
生平第一次，殿下生出了些相形见绌的自卑感。她从来知道自己不是绝色，别说外面一笑千金少的都知名妓，宫里三妹的姿容就能甩她一截了。
明明是形容男子的诗，用在此时却觉得恰如其分。骨重神寒天庙器……身份贵重、气质沉静，将来必是高居庙堂之人；双目晶莹澄澈且极富神采，似一把无形剪刀剪断秋水。
“那就怪不得了……”她趴在枕上嘟囔一声，“罗娘子的眉眼与你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眼睛，只是更加柔和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