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将近正午了。太妃等您回府用午膳呢。”画舫驶离港口,布衣装扮的王府管家归于自家主子身边,委婉请他回府。
想她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儿,心思灵巧仍露有破绽。
清风拂岸,不甘愤懑消失无踪。
“住手!”朱旭煦惊掉了书,倾身扑过来。独孤毓忧心伤她分毫,先行弃剑。
朱旭冉将那柄折扇攥在手里,阴沉眉目黯然转身。
“你们看好子陶子昭。”
独孤毓临河眺望,心绪千回百转。
朱旭煦挣开她的手,为防意外,归剑入鞘。
离岸起航,画舫顺流而下。“一叶扁舟”匿于水雾,影影绰绰模糊在眼底。
“子昭,来找阿娘抱。”子昭揪着母亲衣襟瞪着圆溜溜的眼怒视身后之人,闷哼一声缩在母亲怀里。独孤毓无奈发笑。这时候小公主子陶张开小手。独孤毓揽过长女,亲一口,哄着朱旭煦牵手离开。
“你非我,焉知我心意?”朱旭冉勾唇,将折扇合拢敲叩在栅栏处,清唱起来,“天涯海角有穷时,仅有相思无尽处。”
朱旭煦举一本书坐书案前装模作样,独孤毓迎着她无视近前、跪坐在侧,将左手压上案角的短剑剑鞘,右手拔剑剑刃抵住左手腕。
短剑来历不凡,是前不久皇帝诞辰时独孤勄在前线命人送回的宝贝。剑身通体由墨玉磨砺而成,牛皮剑鞘镶嵌一颗形似金乌的汉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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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旭煦回船一言不发,紧抿唇线静默生气,独孤毓心疼不已,委身哄劝。
朱旭煦抱一双孩儿奔来栈桥,此起彼伏的吱哟声宣示她内心之迫切。
坐榻狭窄,拂开小几,只二人宽,朱旭煦抱独孤毓坐来腿上,抱
画舫里简直两方天地——花厅里,小姐妹俩围着圆桌追逐。朱旭煦垂首坐在交椅上,自袖管里抖落一方锦帕出来捏在手,愤然用力擦拭另只手紧攥着的短剑。
她仍气不过,又捋不清自己气什么,腾地起身,转去书房。
朱旭煦爱重这份礼物,视若珍宝,此次出宫随身佩戴。到当下,独孤毓唯一一次见到君王拿短剑撒气。
朱旭煦攥紧她的手,抿唇不语,实则紧张至极,唯恐一撒手被她跑掉。
煦得知隐情之后一度寝食难安。
独孤毓张开手臂,搭放她臂膀上,吻她紧张抿起的唇角与一双稚儿俏嫩的小脸,
玉琢短剑虽说稀罕,如何比得上皇帝龙体贵重。独孤毓看不下去,屈身在皇帝面前按住她躁动发泄的手,“短剑无辜,陛下有怒有怨,尽管对臣妾。”
但她想到了朱旭煦。朱旭煦心性柔善,对她这唯一的皇妹推心置腹。若是教她知道朱旭冉心机深沉,她当如何难过……
两个机灵丫头异口同声回话道:“主子,奴婢在。”
朱旭冉举步要追,忽闻一声临近呼唤,定在原地。
蔚然的奔流的河水抚平她心中郁结。独孤毓宁神,轻挑眼角瞥视她,正色应对道:“你若聪慧,焉能不知我已许人,焉能明知故犯当众为难?”
若是她独孤毓对皇帝陛下吹耳边风,中山王与她的朝中密友怕是不好安生。独孤毓向来不是善人信女之辈,子曰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朱旭冉轻薄无礼在先,她为君为长不必留情面。
“你我非亲非故,各自为安切莫纠缠。”独孤毓凛然落话,背身离去。
众目睽睽,毫不避讳。
“你这是做什么?”朱旭煦揽她入怀,独孤毓含着颤音伏在她肩头解释:“臣妾起初未识得那人身份,援手为她递折扇而已。近前熟悉感大炽,她唤我皇嫂,央我为她寻一位捉迷藏的红颜知己,我矢口否认,要走她情急拦住我……陛下所见,便是如此。”
这珍奇的墨玉属羌国国宝,而这汉白玉源自前朝和亲公主的随身之物。昭军大败羌国攻陷都城,独孤勄为君王贺寿送上这一份礼物寓意实在深厚。
“我并未怪你。只是心乱。那人的确是五皇妹,我不知如何应对。”无论实情如何,错不在独孤毓,佳人委屈惹人生怜,朱旭煦横抱她往坐榻上。
独孤毓随之起身,目送皇帝背影,心生叹息,“云萝,绮月。”
“毓儿!”
携手归去渡口,重重掩护下离岸回舫,朱旭煦抱着小女儿踏回舫上,倾身接独孤毓回去。
独孤毓讥笑出声,她收敛表情,转身正对,冷肃的逼视眼前之人,“尊驾这话实在偏颇。我与你无多交集,若非你肖像我夫君,你我道是路人亦不为过。偏若引经据典,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更为贴切。”
江南之行必经邺城,她们本意微服出行,过而不会……着实意料不到,神通广大的中山王微服等候来此,不为姊妹重逢,是为调戏长嫂。朱旭冉装疯卖傻的纨绔,城府深不可测。
“回吧。”
“臣妾脏了手,以命相抵,陛下意下如何?”
“是。”独孤毓踏入书房反身合起门,门外二人对视掩口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