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的质问让萧荣陡然没了声。
他沉默着浸shi了帕子去给缩在塌上的林随安擦手。
血渍早已经凝固,结成一块又一块的血痂。
像是永不消退的疤痕。
萧荣觉得悔恨,他悔恨自己鲁莽又推远了林随安。
当初他的确信誓旦旦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不让林随安受一点委屈。
可结果不是。
他对情爱一窍不通,又年长林随安那么多。
心急则乱,萧荣连解释都没有想到。
可这样的沉默在林随安看来就是默认。
于是他也沉默,低头看蜷缩在自己腹部呼呼大睡的小狸子。
沉默下来林随安却发觉自己出奇的平静。
这样最好,他突然这样想。
没有情爱,他用他自己来偿还萧荣对他的好,然后等待萧荣厌倦的那一天。
林随安又突然庆幸自己能够及时止损,最起码现在看明白……到最后不至于再一次要了他的命。
那个时候,等萧荣厌倦他的时候,他就回留风谷。
得给他师父做个衣冠冢,还有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然后就这样,做回那个山野郎中。
这样是甚好,可他还是觉得心酸,喉头梗涩。
这样甚好,林随安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他出奇的乖巧,头垂的极低任由萧荣摆弄。
木盆里的清水沾了血变得污黄,萧荣撂下帕子去握林随安的腕子,几次犹豫着张口。
可他最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萧荣第二次觉得慌乱。
第一次是林随安被司商掳走的时候。
这是第二次,他看着床边垂下头分明格外乖巧的林随安感到恐慌。
这样的林随安跟他在南朝宫殿的那次身影再次重合。
恍惚间让萧荣觉得,自己要失去这个少年人了。
即将要丢失最为重要东西的惶恐。
这时门被敲响,来人低声:“萧将军,急报。”
萧荣只能松手,临走时半蹲下身子去看林随安的眼睛。
异族人的眉眼深邃,虽然蹙眉但并不显得凶狠,林随安甚至在那双青灰色的眼眸里看见了满眼的关切。
就这一眼,想让他急急逃开。
也幸好只是一眼,一眼过后萧荣起身,衣袍下摆扫过地面带着一阵风跟轻响。
屋门吱呀一声关合。
林随安看去自己被握出指印的腕间愣神,怀里的小狸子呼噜呼噜酣眠。
他听见声音看去蜷缩在自己小腹的小狸子忽而想起了前几天睡梦里的情景。
是个孩子,是个男孩。
乖乖巧巧枕在他膝头睁着眼睛看自己。
那双眼睛干干净净又shi漉漉,像是歪头看人的小鹿。
也不说话,乖乖巧巧。
是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
他回来找自己了,在梦里这样跟自己相见。
外头夕阳渐隐,落进窗前红晕晕的光。
七月份连蝉都阔噪,知了知了叫个不停。
林随安看着床边一寸寸暗下去的光亮给怀里的小狸子顺毛。
到最后他看敞着肚皮的小狸子轻声:“是,是我对不住你。”
这句话他是给那个孩子说的,他连娘亲或者是父亲都算不上。
“是我对不住你”
这句话曲儒也在说。
如今他人万分狼狈,头发散乱连甲衣都敞开半边,嘴角红肿一大块还挂着血丝,是萧荣刚动的手。
“是我对不住你”他人垂低头又开口,扶着桌沿有些头晕。
“火是我放的,人也是我放走的。”
说到最后他抬头,眼眸通红:“算我求你,你放过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曲儒直起身子,毫不犹豫俯身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一捧黄金,却是捧给了负心人。
“兄弟,我跪下求你,你放过他,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亲自动手。”
萧荣不能说不,这是与他同生共死过的同袍兄弟。
他人一脚踹上曲儒膝头,人有些不忍。
“滚起来,你要跪去给那些受伤的弟兄们跪。”
曲儒沉默,沉默里萧荣妥协。
他对有着死生之交的曲儒无法说不,因为情谊才有这点宽容。
“滚起来,别跪在这里,你自己得烂摊子自己收拾,过几天老子就回漠北,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在他妈出什么事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照宰。”
如今曲儒跟萧荣谁都没想到,因为这宽恕在往后终究酿成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