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认木相思为师?
君长野偶尔也会不清楚自己的答案,好在木相思只问过他一次这个问题,也没期待得到回答,他就可以逃避思考。
然而在深渊之中魔息的逸散达到一定阈值,引起魔物暴动,城主对毫无戒备的木相思下手之后,君长野脑海之中,这个问题就一直在盘旋。
师父大概恨死他了吧,君长野想。
如果他告诉师父自己的来历,师父会不会就有了戒备,没那么容易被抓起来?
但他贪恋师父给予的温度、哪怕与痛楚羞辱有关也心甘,就一直什么都没说,然后现在失去师父了。
不过如果这东西,想也无益。
君长野站起来,看着牢狱的入口,那里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城主走了出来。
他想师父大概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徒弟越长大,相貌就与城主越像,不过也是,师父眼里哪里有城主呢?
师父从来强大又骄傲,他也是用尽了所有的解数,甚至奉上rou体,才能让师父看他一眼。
“城主。”君长野作揖,“师父他说什么了?”
“他打翻了你送的饭菜,”他血缘上的父亲摊了摊手,“说,叛徒就不要再羞辱他了,他没有你这个徒弟。”
君长野想冲进去说他不是叛徒,他从来没有做背叛师父的事,他对城墙上的埋伏一无所知——可是说也徒劳。
他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
“我知道了。”他说,然后默默退开。
他失去师父了。
君长野去了城墙上,神光回归深渊,逸散的魔息也随之回去,疯狂的魔chao退却,城墙外是白茫茫的落雪,没沾什么污迹。
看上去,一切都变好了,可是君长野知道不然,因为原点本就是糟糕的,止光城的人依然在承受整个魔界的恶意,而被他们守卫的人族并无一点感恩之心。
要不是止光城这里实在不能种出够吃的粮食,也许那些人就平白享受着没有魔物打扰的安逸,而不管他们的血与泪。
或许从一开始,止光城的选址,都充斥着其他人族对他们的恶意,哪怕他们是为了所有人族脱离神魔之战的苦海,才被神与魔所诅咒。
每一次魔chao,止光城为了死守防线,都会死大量的人——为了填补死亡带来的缺口,城里的女人们绝大多数在初chao的年纪就会嫁人,然后不停地生。
她们大多会死于某一次难产,君长野的小娘、那个别人口中的君姓温婉女孩便是如此,然后父母对孩子的教养充斥着冷血,女人教女孩子顾家生孩子,而男人教男孩子习武,他们不会对孩子有太多感情,因为生离死别总是痛苦,冷漠,能让痛轻一点。
生在止光城,这就是宿命,经历了太多代的繁衍,几乎已经刻入止光城人的骨血。
君长野一开始也没有对师父产生什么情感,他只是被父亲安排着去监视他,最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可是赖着师父久了,他忽然意识到,他的依赖已经成了习惯。
离师父越近,他就越心安。
而随着长大,他认同了师父离经叛道的想法,哪怕师父从来没跟他讲。
也许魔息逸散带来的魔chao会冲散止光城的防线,让他们陷入从未有过的困窘境地,但是只要神的诅咒解开,他们就可以不再束缚于这冰冷贫瘠的人界北限。
他们本不该承受这生来的苦难。
而他也本该永远做师父听话的小徒弟,不与师父分开。
可是师父不要他了。
趁着守卫换班,君长野跃下城墙,落在厚实的雪地上,就如一片飘雪。
他会找回他的师父的,然后——
然后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