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被这侍从吸引,听到这话,坐在席位上的世子才意识到直至现在他都没见到二皇子身影出现在宴厅之中。他放下手里酒杯,问道:“二皇子殿下一切可好?”
太子虽蹙眉而来,似乎被政事缠身无法摆脱,但仍挡不住神采飞扬、步伐轻快。在皇帝宫中来去自如、轻松随意如入自家府苑,衣染污浊仍心情无碍,看来他这堂兄最近的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他身后跟着的撑伞随从手里稳稳捧着几道奏折,脚下步子跟得极快。冷雨污水溅上袍角,太子浑然不觉,依旧走得顺畅。两人视线相交,快步而来的男人脸色立刻柔和,露出了爽朗阳光的笑容。
听到身后沉重的殿门再次关上,殿外的世子手心里全是冷汗。
离开太久,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东胡人的言语思维与行事方式。皇帝的话术让他忍不住自己往坑里栽。温厚亲情是真,帝王不可冒犯僭越的威严与并未明言的警告命令也是真。世子背后冷汗湿透,想到父亲嘱托,他意识到自此以往打交道的每一个人都是人精,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在南夏京城里继续放松大意。
见他很快走近,收起手帕的世子连忙抬手行礼,“太子殿下。”
见到从东胡归来的世子沉稳老练、心思深重,皇帝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笑意未减。他久违的感觉到了年轻人身上还未消失的锋利。宫里终于有了新鲜血液,带着同往常不一样的异域气息,搅活了这越发让人窒息的泥潭,让一切都变得更有意思了起来。
皇帝与太子迟迟未到,无天子震慑人心的气场环绕,厅里众人放松的交谈声此起彼伏。不停与旧友、亲人寒暄的世子脸上带笑,心里高兴。他再次见到这些人,心中被勾起许多愉快的往昔回忆。杯中清酒频繁见底,他仍面不改色的谈笑风生。
皇帝的沉叹里带着同时身为父亲和帝王的复杂情感,让世子莫名想起了仍坚守在边境的王爷。他没有多说关于王后的事情,只回话宽慰道:“陛下良苦用心,王后会明白的。”
抓住轮子的手重新收回了身前,他低头看了一眼陛下赏赐的糕点,拿出帕子将沾满轮上水渍的手擦拭干净,“走吧。”
闭上双眼连连深呼吸,上下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世子的心神不宁。他摇了摇头,没说话,摁着轮子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抓的越来越用力。
日落时分,宫中楼阁殿宇纷纷亮起灯火,宛若天边晚霞遥落,映红了覆压而来的暗夜。热闹的宴厅中来人渐多,许久未聚的皇亲国戚欢聚一堂,氛围难得的轻松融洽。远近亲朋见世子从遥远东胡归来,纷纷上前问候,恳切真挚的面容让世子应接不暇。
“你可算是回来了!”声音激动的太子没在乎那些虚礼,看到世子真切在自己面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与世子错身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急事要见父皇,晚些时候我们兄弟细聊!”一阵风似的人刮过世子身旁,头也不回往皇帝的宫殿走去。
潮湿雨汽扑在身上让他的呼吸重新通透起来,他才意识到刚才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烟雾氤氲沉闷得让人头脑不清醒。
皇帝倚着软榻叹息,手里轻持杯盖,慢慢撩拨着杯中茶水,“想必她还在怨恨朕……”
听到这话,一直面带笑意的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已对此习以为常,“好。”他转头看向世子,“今夜家宴是为你接风洗尘,你先去吧。”
未离去多远,他突然伸手直接摁住了不停前行的轮子,将轮椅截停。
世子听到他与太子还有事相商,于是行礼之后就退出了宫殿。
心的世子脑袋里很快划过许多东胡往事。他压下心绪,淡淡回道:“回陛下,微臣同王后曾在宴会上见过几面。王后一切安好,请陛下勿要担心。”
及时刹住步子的男人立刻松手停下了轮椅,“殿下,您怎么了?手有没有受伤?”
听到有清晰的脚步声临近,世子擦拭双手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交谈间隙,突然有一名侍从走至世子桌前跪下,引起了他的注意,“世子殿下,奴才奉二皇子殿下之命而来。”
宫里仆人脚步都极轻,一般让人听不清声响。眼下如此有力稳健的步子只有一种可能。世子一抬头,便远远看到身着锦袍、大步而来的太子容光焕发、步伐健阔。
两人谈话间,一直守在门外的太监轻声推门走了进来。没有起伏的声调控制的极其得当,不高不低的声音恰好能让殿里人听得清楚,却又不足以打扰主子交谈,“陛下,太子殿下说有事禀报,即刻就到。”
世子窥见宫中细微变化,眼眸渐深,他抬手示意身后人推他离去,不要在这继续停留。
理清心里烦乱的一切,看清目前之事,世子终于睁开双眼。
这不是个好时机,况且皇帝的态度如此强硬明确。
两次差点在皇帝面前吐露自己对停战之事的意见。世子对自己刚刚几次兴起的冲动意向感到害怕。他不停压下被皇帝亲厚相待生出的感动心绪,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