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心病
这天上午鹿鸣在给孩子喂饭时听见了虞长安和人讲电话。他冲着电话嗯嗯应着,然后无奈地说:“那你带他过来吧。”鹿鸣想,多半是虞先生有客人要来家里了。
这个家不常有外人进入,或者说只有编辑老吴这一个外人来过。鹿鸣不用虞长安提示,他主动带着孩子上了楼,客人来了他最好回避,不然他和孩子的身份都不好解释。
编辑老吴的声音很洪亮,鹿鸣在楼上都听见他底气十足的抱怨:来找一趟虞作家可太辛苦了,要经历层层关卡,在大门要先接受保安的核实身份,进来小区后还要在别墅区的接待处登记,等待物业管理人员和虞长安本人核对,然后才能被管理人员一路带到家。最后老吴发出一声感叹:难怪都说仓岸居的物业服务是全市最好。
虞长安说:“物业费也是最贵的。”
之后他们就进了书房。
青青中途进去为他们添了些茶和水果,出来后告诉鹿鸣虞先生的书房里又烟雾缭绕了,简直就像着了火,她都快要看不清两位先生的脸。鹿鸣笑着说她乱夸张,青青也笑,说屋子里就是很多烟呀,虞先生这么抽烟也不怕弄坏身体了。鹿鸣说:“他好像最近心情和状态都不是很好。”
这是一句下意识说出的话。鹿鸣被自己的话给点醒,这样一来虞先生近日的不对劲和疏远都有了原因,鹿鸣知道,虞先生的烦恼里一定有一项和写作有关。
又没捞着午饭的编辑老吴走后,鹿鸣在青青热火朝天的炒菜声中走进了虞长安的书房。如青青所说,房间里的确烟味极重,窗户全部打开痛风,即使这样他仍然被呛了一下。
虞长安露出一个抱歉的苦笑来:“抽太多了。”
怎么在编辑老吴走后,虞先生的声音和笑容都变得这么脆弱而可怜。像路边的流浪小猫,像摔了一跤的幼儿,像一切需要母亲来哄来爱的生命。鹿鸣从他流露出的脆弱中看出他的憔悴、失落、心不在焉。这时的虞长安才像最最真实的虞长安。不知道老吴对他说了什么,让他一下就变回了原形。鹿鸣轻声说:“吃饭了。”是妈妈哄小孩的语气。他的柔情在这时化成一条宽阔的河,平静流淌着。
虞长安没有按照计划回师大旧家,他用过午餐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书房就是他的堡垒,他在里面感觉安全。
下午两点半,鹿鸣端着一盘洗得晶莹剔透的车厘子敲响书房的门,虞长安疲倦无力的声音传来,他说请进。
鹿鸣从虞长安的眼里看到了诧异,大概刚才的“请进”是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的。虞先生八成在后悔说请进之前没有问问门外是谁。他把果盘放在了虞长安的书桌上,反正现在桌上没有电脑,没有纸笔,是不会打扰到虞先生创作的。
虞长安眼神只专注鹿鸣的手和鲜艳的小果子。从进门开始,虞长安的每一个想法在鹿鸣眼前几乎都是透明,包括现在正在产生的:虞先生以为他放下果盘就会立刻离开,视线追着他的手是因为期待它快些消失。可是鹿鸣犟起来,他撕碎自己的温驯,擅自走向落地窗,拉上所有的窗帘,把冬日暖阳阻挡在外,把这间书房营造出适合他讲故事的Yin暗氛围,他要在这Yin暗里培养怪物,一个能吃掉所有回头路的怪物。
鹿鸣在小床上坐下,无任何征兆地开口:“有一次和他在镜子面前……”
他停住了,主动去讲述这些对他来说还是很困难。虞长安无声等待着,鹿鸣知道虞先生故意不说话,他是想让他后悔,感觉羞耻,然后自己离开。鹿鸣说:“我换了一条裙子,是白色的,带蕾丝花边……”
虞长安看向鹿鸣,依然在等鹿鸣进行不下去,自己离开。
鹿鸣却忽然脱去长袍家居服,露出里面的白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