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正是将回春的日子却飘起了雪。
早早还是小雪,可没多久,这雪竟有愈加猛烈之势。
雪急人更急。
今日是恒府老爷出殡之日,肃重无比,是一点儿差错也不能有。
恒老爷死的时候,恒府老管家哭瞎了一双眼,一夕间病如残烛,整日悲痛无眠。二老爷说过不用他奔忙,可他老驴死倔谁也不听,仆人只好小心搀着这个老病瞎子走一趟又一趟。
齐管家找到杠夫,又交给他们一只鼓囊囊的钱袋子。
“天寒风烈,逢雪路滑,我家老爷的灵柩,还请各位师傅劳心劳力,老朽感激不尽。”
杠夫掂了掂钱袋:“管家放心。”
快到了时辰,杠夫汉子们走进灵棚架上棺杠,等候起灵。
丫鬟仆人伏在地上呜呜哀泣,如丧考妣。
司仪轻轻摇了摇头,可怜恒家老爷英年早逝,如此善人,实属可惜。
司仪收回思绪,上前贴近一个年轻男人道:“二老爷,该摔盆了。”
盯着灵牌默然无声的二老爷回过神来,拿袖子轻轻抹了下眼泪道:“知道了。”
恒家六代单传,到恒太爷才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儿子,不过幼子是ji女所生,身份卑贱,本配不上恒姓,可恒太爷爱子成魔,执意要让幼子认祖归宗,族中老人劝涉无果,最终恒太爷还是得偿所愿接回了幼子。
如今恒府大老爷惋逝,因未曾娶妻纳妾,膝下无儿无女,族中老人也早已驾鹤西去,故主丧只好落到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头上。
灵棚里突然卷来一道风,夹着雪,吹得纸灰带着火星飞得到处都是,仆人打完火星子又急忙重新点上丧纸。
二老爷咳得很凶,仆人去扶,他摆摆手,看着灵牌的眼神讳莫如深。
二老爷不似大老爷神奕高大,他斯斯文文,极瘦,多年的咳疾使他看着病弱非常,脸色总是苍白的,虽然模样还算俊秀,可总让人觉得郁气如丝。
二老爷弯下身,左手拿起瓦盆,他深吸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狠戾——
瓦盆被重重摔在地上,发出闷响声。
随后,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皆如雷劈,双目圆睁。
二老爷自己更为惊恐——
瓦盆竟然未碎!
这可是大忌!
司仪镇定持场,迅速开口:“起灵——”
杠夫起棺,哭声更急。
二老爷一下回过神来,上前抱起灵牌,捏紧了拳头。
杠夫随后一脚把丧盆踩成粉碎。
这二月鹅毛雪依旧没有停,姑娘们挎着其中不知为何物的篮子在恒府门口守候已久,她们提早打了伞来,可也还是沾shi了衣裙和绣鞋。
恒府门口聚集了众多城民,上至花甲老人,下至黄口小儿,其中妙龄女子最多,最远处还有乞丐。人群呜咽不断,腰间皆系白布。
恒老爷生前恩惠极广,仰慕最多,如今离去,半城吊唁。
司仪吆了起灵,城民们一齐在恒府门前跪下,为恒老爷行最后一拜。
姑娘们收起油纸伞,同大家缓缓跟上队伍尾后。
出了城门,天地不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茫茫素白。
姑娘们拿出手绢轻轻拭了拭眼角,随后揭起篮子上的遮布,篮子里面装满了青青竹叶。
恒老爷生前极爱竹,府中花草甚少,可竹随处可见。爱竹亦如竹,清雅澹泊,谦谦君子。
柔荑散竹叶,竹叶落苍雪。
女儿消瘦泪,祭奠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