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的成沓资料没了用武之地,卡娜断然地作出决定:“项目到此为止。”
“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劳里挠了挠脖子,又摆出一副费解表情,“明明是双赢的决策,为何要这么反感呢?钱是不会少你的。”
“如果你让那种不择手段的商人加入,我们的研究将会彻底变味。哪怕最终取得了预计最好的结果,它能带来的影响也不会是正面的。相反,格恩集团将会利用手头一切资源控制下面的受众群,到时集团首脑是否会成为下一个玛丽一世,又或者希特勒,那就不得而知了。”她从会议室走出去,眸光嘲讽。
劳里跟着追出来:“你也太夸张了,这又不是潘多拉的魔盒……”
卡娜不屑争辩,快步往大门口走。
两人明显不融洽的氛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对于格恩集团近乎卸磨杀驴的行为,多数人是反感的,但又无可奈何,毕竟蚍蜉撼树太过艰难,而且自己也是受益者。
他们躲闪着卡娜的目光,假装埋头工作,丝毫不敢干涉她的离开,而劳里教授一个人又几乎没有挽留的能力。
“回去再考虑考虑吧……”他对着远去的背影大喊,可是直到女人消失在电梯口,也没有给予他一个妥协的回应。
归家途中,黯淡的天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灰沉沉挤压成一道漏不出暮光的边。出城后耳边甚至连风声以外的噪音都没有了,尽管窗户始终无所顾忌的开着。
她在宽阔又荒凉的车道上行驶,久久瞧不见旁人。浓到酸胀的挫败气息包裹着心脏,做几个深呼吸都无法减轻,就仿佛道路没有尽头,而受难者永远会被困在这朽烂至极的境遇里。
天黑时独自开车容易胡思乱想,担心前方会陡然冒出一个拦路人;担心抬头看后视镜,与后座的女鬼视线相撞;担心车在一段闭环中徒劳打转。她想,就算此刻有一帮生疮流脓的丧尸冒出来拍打车窗,自己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尖叫。精力已经全被那帮蠢货和恶狗抽走了,似乎就此一头撞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了无牵挂。
小小车厢里的一方天地与外界完全隔绝开,兀自颓废消极,悲怆到了极点。凝结成块的愤恨渐渐滋生出委屈的苗芽,她突然想到小T,然后电话就恰逢时机地打来了。
她点开免提,下唇咬在齿缝里。
“哟吼,听得到吗?本来我想视频的,但是你在外面,被别人看到总是不好,所以我就跟着网上教程和你留的号码用平板电脑打了电话,哈哈,聪明吧?”电话那头传来悦耳又轻快的声音。
“怎么样?”他接着问,“一切顺利吗?我好想你,可不可以快点回家?”
她没能忍住,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电话里的声音明显一滞,紧接着声调也降了下来:“有人欺负你?”
她说是啊,将自己一身坚强尽数卸了下来,用那种令人垂怜到心软的孱弱语气。然后,对方如她所愿乱了阵脚,他有些急促地说:“你在哪,现在能保证安全吗,我去将他们碎尸万段,别哭了好不好?”
“没错,那帮混蛋值得这一殊荣。”卡娜哭中带笑,简简单单几句话,糟糕的心情就沿着车窗缝飞走了,莫名其妙。
她长舒一口气,腰背挺直了些,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说:“再过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家,到时候一起点外卖吃,嗯?”
“......嗯,好。要点那家中华料理吗,你上次很喜欢他家的鱼汤面。”
“你都记得。”
“嗯哼,我还得酸甜酱猪肉丸子是个雷区,因为那道菜太油腻了。”
卡娜绷紧了五官,下巴在颤。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称不上好看,但那又如何呢,如果所有狼狈都如此时一般无上畅怀,那么她将愿意永生永世地狼狈下去。
待到呼吸终于平顺下来,她才清了清嗓子回答:“嗯......对。等我回去,先挂了,爱你。”
“爱你更多~”
嘟——
通话不算长,却如同一管强心针。
回到家中,四周洁净又温暖,他没有试着重提那段,只是目光更久地停留在了她的身上。点点滴滴都是寻常,然而又在不经意的瞬间,让人近在咫尺却已心生怀念。独行于世间的年轻女人突然觉得心境获得了升华。她发现自己拥有了依托,尽管依托本身并不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但不得不说,有了这么个存在比孤军奋战要好上很多。
那是精神层面的港湾,不足为外人说道,只有她清楚这片港湾究竟有多么珍贵美好。
心血来潮,她将躺椅搬到了泳池边,盖着毛毯和他道晚安。
“你以后都睡在这儿?”小T眼睛晶亮,斜挂窗角的月亮在他脸颊上度了一层柔和冷光。
“想得美,这只是狂欢。”她勾着唇角闭上了眼睛。
“......狂欢?”小T疑惑地重复,但想到今日种种,又觉得似乎能够理解。他将上肢探到池外,低头亲吻女人的脸颊,在潜回水中之前,轻轻道了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