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韫没见识过干农活生生累到晕厥的,平时林小禾强健得很,突然脆弱一回搞得他不知所措。他怀疑地问道:“你可以吗?走得动?”
开门的动作很重,好像要把门卸下来。门外面是被突如其来地动作弄懵的林小禾。月光黯淡,他勉强看清周承韫努力压下不悦的脸色,木楞地拧开手中罐子给他看,“草药膏,你拿去涂涂腿吧,很有效的。”
哦,叫林小禾。舌头咂摸一圈简单的三个字,真觉得这个名字天生地长合该冠在麦色的肌肤上。
他们身高相仿,林小禾呼出的气就洒向周承韫晒红的面颊,有一股甘草的味道。打到鼻端,仿佛能驱走团绕的暑热。他提起劲儿拍拍周承韫前胸,声音微弱,“行了,放我下来吧。”
这边揪痧,那边跑回家拿藿香正气液,林小禾倚着田埂悠悠转醒。没等他清醒又一阵天旋地转,周承韫双手拎农具在别人的帮忙下让林小禾挂到他背上,如此分不出手搂他的腿。他走一步,林小禾就在背上褡一下,上下耸动好歹没把人再弄晕。
第四章
自小林小禾就没有因为一点点不舒服而休息的机会,他逞强偏从周承韫背上下来,还想接过他手上的农具,周承韫没肯。他挥手让周承韫先走别跟这儿干晒太阳,自己则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
阳光从北回归线继续往南,晒在周承韫头顶的太阳更加鼓劲儿。他热晕了认命了,慢吞吞往回走。当望路石这么些天,村里人业已将他认熟,一位大娘准确认出他是借住林家的小子,伸手就拉住周承韫。
可能因为今天中暑,林小禾专门熬了消暑清热的绿豆汤。慢煮一个多小时,粒粒绿豆出沙。他干活细致,爆出的绿豆皮全都捞干净,汤色漂亮。黄冰糖是比白砂糖更好的滋味,井水冰镇多出几分冰箱给不了的
周承韫不放心,三步一回头。林小禾不再耽搁,直起背追上他,一副没事人模样,“走吧,走吧。我回去歇歇。”
虽说哄住了奶奶,只有他自己知道农忙时歇半天会落下多少活计。
眩晕来得突然,林小禾无法控制身体倒入秧田砸出好大一圈水花。周边劳作的村民赶紧围拢过来,农民顶着酷暑劳作,处理中暑非常有经验。村汉手劲儿大,周承韫到时已经在林小禾脖子上揪出个蛋大的痧。
罐子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药罐,透明罐身有半张标签,脱落部分残留一些胶,看样子是旧物利用。周承韫有些怀疑地看他,质疑的话不好出口。
之后周承韫还是每天去村口逛一趟,盘算过无数次坐行李箱溜下山的可能性后他终于选择放弃。
焉答答的脸抬起时有瞬间惊喜,然而听清大娘带口音连比划的急语后周承韫立即收起幻想换上凝重神色。她说林小禾中暑了,让他快去看看。
直率的男孩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连忙补充,“我们在地里被蛰到都是涂这个,传了好多年的方子,你放心。”他边说边挖出一大坨,在自己的蚊子包上点涂开,晃晃脸向他展示。
其实林小禾已经从村民那里听说周承韫企图走,在这之前他只觉得这人脾气不好,真娇气。
天知道林小禾费多大劲儿憋住不笑,他把周承韫提溜起来,叹口气对他道:“我教你,如果我回来得晚你饿了就先弄来吃。”他耐心等对方同意学,没忍住恳求,“麻烦你帮我奶奶也热一热,端给她就行,我回来收拾。”
周承韫在干活和饿肚子间抉择,没多想就选吃饭,非常好说话地点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说道:“来吧来吧!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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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他倚靠门框看了片刻,去又复返,守着亲自架起的火堆等到这餐饭出锅。水雾弥漫间两个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的成长殊途,始终聊不到一块儿去,不过周承韫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药膏抹开传出一股清凉的味道,光闻闻好像就能止痒。周承韫死马当活马医,接过朝他道谢:“谢了啊哥们。”
不是他过于自信,周承韫当真学得很快。像模像样地捡一堆干玉米叶塞入膛内,随手撕一张纸将它们引燃,待火烧起架势徐徐添柴,先是小木枝再是大木块。平静的水面慢慢冒起咕嘟的小泡沫,见火稳当当地生起来也有人做饭周承韫就想出去,里头很热。
回家未免林奶奶担心他扯了个谎,称今天的活儿干得快回来看书。林小禾从小手脚麻利,林奶奶太久不理农事,根本拿不准林家现在需耕多少地,不疑有他嘱咐林小禾先午睡再刻苦。等周承韫和周公喝完下午茶,林小禾已经强打起精神做出一桌饭。
林小禾比他想的心细,居然发现了他腿上挠出的肿包。当他打算心烦气躁地睡第二晚时,林小禾拿着一种味道奇怪的绿药膏来敲他的门。这一天又是对周承韫心态的玩弄,即便腿上的痒好些,他仍如一点就着的火药,尤其是在他已经上床后。
林小禾点点头,不好意思继续打扰,转头就走了。周承韫这才留意到他住堂屋里面连带那间,今天吃饭时他瞟过一眼,里面堆放很多杂物、农具,不知道怎么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