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最后，眼眶又泛起了红。
他总是在把所有的坏脾气都发泄给陆萧，这小家伙就也这么一直逆来顺受，由着自己欺负。
程启言猛的意识到了什么。
程启言心口窒涩，连坐在床边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小心。
也顺便，开始逐字逐句回味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而伴随着隐藏了近十年的事情被彻底揭开，他对陆萧那种谈不上恨的心结也在逐渐松动。
可他的视线落到支起身子正在拿水的陆萧身上时却陡然一顿。
陆萧却仿佛是在刻意报复他一般，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痴心妄想的是自己，自取其辱的也是自己。
这颗心，仿佛就是在为陆萧而跳。
在
陆萧长长的叹了口气，一颗心仿佛被摘走般，空荡荡的滴着血，“……我觉得你说的对，好像我每一次纠缠你，都会给你带来不好的事情，等出院……出院之后，我……我就尽量不打扰你了。”
或许从来不存在什么功败垂成，妈妈这一刀，只是让他看清事实罢了。
陆萧垂着脑袋，轻缓的摇了摇头。
他垂眸去看他乖乖巧巧的狗狗。
他很少真正意义上的反思自己，因为他受的苦难已经足够多，如果连他自己也来责怪自己，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从来都只有陆萧努力的寻找话题，要他主动开口，的确是一件难事。可程启言必须去做，这只狗狗已经遍体鳞伤，再迈不动步子了。
程启言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在逐渐融化。
他怕自己对他说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怕自己那些比惩罚还要可怕的诛心之言。
指腹轻轻触过那惨白的脸蛋，程启言弯着眼眸，眼神里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疼惜，“小蠢蛋。”
他这千头万绪的感情，究竟要如何宣之于口呢？
安静的房间里，他只能听见自己沉沉的心跳声。
如果不一直看着你，确认你还好好的，我做不下任何别的事。
不过对着沉睡的陆萧，这件难以启齿的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陆萧他，应当是早就醒了的。
他甚至又一次抱住了膝盖，将自己蜷缩成瑟瑟的一团。
他顾不得许多，下意识的推开了门。
陆萧盯着自己白皙的脚腕，有些无神的回了声“哦”。
他难得有些慌乱，连反驳的话都说得格外不自然，“没有……没有勉强。”
或许他一直在等待自己离开，这会是实在渴得受不住，才终于忍不住偷偷摸摸的去倒水。
程启言心生忐忑，简单的跟乘务员交代了几句，就迅速的关好门，缓着步子走了过去。
程启言只好收了话，如实回道：“……她在公共场合持刀伤人，已经被警方带走审问了，陆镇声跟她在一起，如果你想见她，等你伤好一点，我去向警方申请。”
逼着自己放弃追寻了很久的东西，该需要多大的勇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真的没办法忝着脸再继续纠缠哥哥了。
程启言坐在床边，屋子里没有喧闹的王美心，昏睡的陆萧也不会再哽咽着道歉。
他压下满腔歉意无处诉说的焦灼，耐心的把等待陆萧醒来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他怕把仅有的这颗干净的心递过来，却被自己扔到地上踩。
“你会愿意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他是不想看见自己，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被心脏泵出来的不止有血液，还有终于从冰封中融化、从暴怒下冷却的感情。
陆萧刚刚握住的杯子骤然掉在了地上，炸裂成一片片蓝色的碎片。
他缓着声音开口问：“你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他越靠近，陆萧的身体就越发颤抖起来。
于是在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后，他又一次开了口，“我没事了，你也……不用在意，原本就是我妈妈要伤害你，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呆在这里的。”
乘务员来敲了门，程启言走了出去，听他说王美心已经被警方带走，开始在警局里撒泼了。
发疼。
不过被忍无可忍的侯科长泼了一杯水在脸上，把满脸的妆都弄花之后……她好像有些崩溃。
程启言恍然，原来他是在怕自己。
程启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目光下意识的从门外的小玻璃上观察陆萧的情况。
程启言一窒。
程启言按照秦双冽的建议，回想着坐在手术室外焦灼懊悔的心情，酝酿好的道歉正要开口，却竟然被陆萧抢了先，“……我妈妈呢？”
或许他跟哥哥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够在一起的可能。
……原来先开口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对于妈妈的咎由自取，他没有资格再多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