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穿过雨滴,电台不住传来时讯说哪条路已经形成拥堵,呼吁司机们绕道行驶,然而即便如此,这个城市依旧皱皱巴巴,千百盏车灯忽明忽暗,行人匆匆在暴雨夜里穿行而过,万家灯火挨个闪烁起来,像一张密密的网,逐渐向着这座城收拢。
姜玄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一面抽烟一面看这满城的景色。夜里很静,他望着眼前的一片霓虹,心里连点波澜都没有。他想着钟荣对他说的话。那是一番警告,大概在感情里所有人都是睚眦必报的,钟荣来找他,不是好心要问他什么狗屁问题,只不过是明晃晃告诉他,他要捉弄他、要报复他,这通知如此提前是为了叫他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姜玄心中很摸不透他究竟要做些什么,但他隐约有种感觉,知道这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奈何回来的路途并不远,姜玄只好紧急联系了傅子坤,把车子放在他那边存几周,至少先避开陈林的眼睛——他是怕陈林知道的。可为什么不叫他知道,姜玄说不清楚,只心中有些概念,叫他一定要瞒着。或者是由于这世界上大多数夫妻都是如此,没有抓住真凭实据,便总有机会揭过此事,当这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不叫另一半知道。出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心酸难耐的,因为两人分明有许多机会可以和平收场,却偏要选择最不堪的方式告诉对方,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其实走不下去。他心中仍将陈林视为珍重的人,可偏偏做出侮辱这件事的也是他。姜玄难以对陈林说出这样的话,他既无法想象陈林黯淡的神情,也不堪忍受他对自己的失望透顶。
他吸了一口烟,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发着抖。正想着,身后的门“哗啦”一声拉开,姜玄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去,看到陈林正捧着个晾衣架过来,把夹在上面的几双袜子挂到晾衣架上。姜玄向旁边侧了侧身,陈林走到他身边去。他们并肩站着,陈林用胳膊顶了顶姜玄,姜玄于是伸出手去,把烟盒递给他。陈林从里面捻了一根出来夹在手上,凑过去他身边。他们胳膊贴着胳膊,姜玄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传来一整冷意,也许是陈林身上的凉意粘在了他身上。陈林歪着头看了姜玄一眼,接着把烟头咬在唇边,他的嘴唇并不包裹住滤嘴,只用牙齿轻咬住海绵,偏着头看姜玄。他问他:“想什么呢你?”
姜玄于是也侧过头去看他。他看到陈林的下唇轻轻动了动,那根烟颤了两下,探到他面前来。那双嘴唇这才终于落下来轻轻覆住烟管,那上唇上面有些水光,下唇却干燥着,烟头下面压着一截皱起的皮,像是在枯萎的花瓣上留下一个浅坑。姜玄的目光移上去,看到陈林的鼻翼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有点冷,但并不强烈,他的两颊总不是很有血色,颧骨边上有两个细小的晒斑,离得不近是看不到的,就在眼角边上,那位置活像两颗极浅的泪痣,搭在他的下睫尾部。双眸剪水,充盈春秋。姜玄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来,凑上去给他点烟,陈林的下颌微微向前探了探,在摇曳的火光中,那点烟头被湛蓝的火芯吞噬了,陈林眯起眼睛吸了一口。姜玄说:“想明天出差的事儿。这次又是长差,麻烦。”陈林“唔”了一声,当作听到的回应。
他的神情很淡,淡的像是没什么情绪,姜玄知道他就是这样,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毫不在乎,像是别人对他好是理所当然,又像是别人对不起他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笑话。他看起来像一阵风,没人能抓住他。以前姜玄痛恨他这一点,却又为此深深着迷。别人或许认为陈林不在乎他,毕竟他从来不要求他做什么,甚至很多事情也不拿主意,两个人在一起永远只是腻歪着,你亲了我我又亲了你,可只有他清楚地知道这背后是陈林变相的束缚。他不要求他陪他,但他绝不能离开这屋子、离开他身边。两个人有时候在家一句话都不说,陈林却毫无障碍,只自顾自地看书写字。但倘若姜玄接了电话要出门,陈林便从不知哪个角落跑出来,跟着他又是换衣服又是穿鞋子,他的眼睛盯着姜玄的后背,几乎将他的心脏刺穿一个洞出来。那眼神像刀子似的,仿佛每一秒都在试图阻止他的离开。早前姜玄同他还没有同居的时候,每次要回自己家了,陈林总一反常态,半点没有床上热情浪荡的样子,他不仅不吻他、不抱他,甚至于连送都不送他,只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按着遥控器不住换台,电视的声音很大,震得姜玄耳朵发晕,他只好站在门口提着外套,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我明天再过来?”陈林从不正面回答,大多数时候他会冷着脸说:“把门带上,冷。”那表情和平时殊无二致,可姜玄就是知道他生气了。这当然让姜玄毫无办法,有时候他尚且有耐心和时间,便返回去哄他,说上两句好话,这页便揭过去。从前他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觉得每当他站在门口低头穿鞋,陈林似乎在偷偷抬起头来看他。这种感觉常常出现,终于有一次被姜玄不小心捉到,那时两个人突然对视,陈林的眼神尚且来不及躲藏,姜玄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的舍不得自己。那眼神里有种炽热的光芒,像是要焚烧掉时间、破坏掉事件,让他们能够永远驻守在那个狭窄的出租屋里,颠鸾倒凤、紧紧相拥。那一刻姜玄的心都揪了起来,他站起身,一手扶着鞋柜、另一只手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