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里险些和他撞上,大约他的面孔太生,叫他们狐疑的望了又望,却又快步离开了,用着自以为低微的声音小声嘀咕着说:“这人谁啊?怎么跑陈老太太家门口去了?”
姜玄心想我都听见了,你们好关上门再八卦吗,但脸上还是没怎么显,等着“砰”的一声响,确认那俩嚼舌头的中年人进屋了,才终于抬了手按响门铃,他听见隔着防盗铁门传出来的刺耳门铃声,伸手扯了扯身上薄开衫的衣角。那点布料在他手里皱成一团之前,门开了。
陈曼站在门口,她后背笔挺、微微抬起头打量姜玄,眼睛里半点没有五十几岁人的老态,一头浓密的头发仍旧是黑色的,但姜玄知道那是染发剂的效果,至少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上仍旧带着灰色。她和陈林眉眼之间仍有许多相似,眉骨略高,显得太阳xue有些凹,但她的头发分了两缕刘海出来烫的卷了,用恰到好处的弧掩盖着眼角的细纹,令她的一双眼睛显得又深又黑,充满着岁月留下的故事。这双眼睛像极了陈林,姜玄直视着她,移不开眼。她站在门口,像是不大待见姜玄,却又并没做好打算怎么对待他,于是静观其变,等着他先开口。
姜玄把手上的水果递进门去,低声说:“姨,我过来出差,给你送点东西。”他的语气十分温和,陈曼看了他几秒,轻轻点了点头,才说:“进来坐吧。”姜玄于是终于跨进这屋里,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但这屋子同他初次进来时没什么大的区别。地板上铺着白色的瓷砖,上面干净得反光,正是夏日的午后,窗帘全被拉开,大片的阳光透过二楼的窗户落在地上,在黑色的亚克力茶几面上映出人影来。他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上面铺着编织的垫子。陈曼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两杯茶,姜玄立刻站起身来接在手里,陈曼倒是没和他客气,只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拂了拂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坐下来,问他:“小姜,过来挺远的吧?吃饭了吗?”
姜玄点点头,说:“吃了,上午工作结束之后一起吃的饭,之后我自己坐动车过来的。”说着,又从袋子里拿出来两个芒果,说:“姨,天热,我给你弄点水果吃吧。”他说完正要起身,陈曼把他拦住,摆摆手说:“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不用了,我也刚吃完饭,不吃水果了。你坐下吧,咱俩聊聊天。”姜玄于是只好又坐回去。
陈曼对他的态度微妙的很,像是不怎么喜欢他,但又并不冷淡,言语之间,对他似乎不算不满。姜玄大着胆子向她套近乎,问了些身体健康检查的问题,又顺杆爬地同她聊了些保健话题,最后说自己有朋友在海参崴开了海鲜公司,过些日子给她送些过来打打牙祭,陈曼已经放了他进屋,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这些,但也并不答应,只轻轻笑了笑。她笑起来和陈林太像了,那种微微牵动面部肌rou的样子,提拉着脸颊,眼睛微微眯起来,眨了又眨,显得漫不经心、毫不在乎。姜玄知道她心中是没有答应的,但既然嘴上不说,他便也装作看不懂。
两人谈了些天,陈曼又问他:“你常常出差吗?工作这么忙。”姜玄笑笑,说:“我们干工程的都这样,升上去就好多了,不用总往外跑。”陈曼点点头,抬起头来看他,欲言又止。姜玄心领神会,又说:“我其实这两年出差不多,就今年比较忙,但是老板给我放假不少,前段时间陈林也假期,我们出去旅游来着。”陈曼问:“他呢,忙吗?”姜玄点点头,说:“他职称评了,现在带重点班呢,这次他学生考得好,估计下次评职称也没什么问题。”说起陈林来,陈曼脸上也带上更多笑意,姜玄顺势说了些陈林之生活中的变化和趣事,陈曼的眼睛泛出光来,听着他说话不住点头,她盯着姜玄的脸,像是透过他看着陈林,听了一会儿,才说:“他那么小就一个人在外面闯了,现在有你在他身边……我也算,也算放心了吧。”她的口气中仍有许多遗憾,姜玄心中不忍,抓着桌上的茶杯在手里,高声说:“没事,我……我们俩之前本来想一起回来看看的,他工作忙,学生周日返校上课,他走不开才没过来。”陈曼听了便笑,一面摆手一面说:“你不用逗我高兴,他要想回来早回来了,不至于拖到现在。这两年你有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能听见点他的声儿,其实已经很高兴了。”她话里有些把陈林托给姜玄的意思,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姜玄听在耳朵里,心都忍不住跳的快了些。或许在陈曼的心中,他早不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惹人厌了。
姜玄第一次去见陈曼的时候是瞒着陈林的。
那时候他们刚刚决定搬到一起住,姜玄屁颠屁颠地跑到陈林家里去帮他收拾行李,生怕一夜过去陈林反悔。他过于殷勤的表现招来了陈林的白眼,最终陈林决定下楼买点菜,徒留他孤单在屋里整理书架。
姜玄就是这样在他的书堆里发现了一个信封。他正在收拾陈林那些拗口的藏书的时候,一个失手把书堆撞翻了,没想到里面一个信封就这么跟着书一道洒在地上。那信封既没有封口也没有落款,姜玄看了两眼,心里忍不住有点怀疑会不会是谭狗留下的,于是恶向胆边生,趁着陈林不在家,猥琐的打开信封,把里面不算厚但也有一小打的纸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