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敖况和敖欢的“兄友弟恭”却很假。敖况早觉得敖欢与柳祁私相授受,如今便也揶揄起来:“说起来,听说柳相国对剑世子很有意呀。欢弟是剑世子的好友,怎么不帮忙美言两句?说和说和?”不想敖欢听了这话,一点不生气,还哈哈大笑,说:“你以为我没有说合?可你知道阿略怎么说的?”这敖况好奇问:“怎么说?”不仅是敖况,连在那边深情相认的柳祁、柳离父子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听剑略的意思。敖欢便一笑,说:“想必大家也都听说过,我和阿略的‘风流轶事’了。你们都以为是虚妄传闻,但其实未必就是假的。他与我真的就是一体的,若想取他,就得连我一起取了。”
敖况听了这话,饶是再处变不惊,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柳离心里只骂:“还是这么不要脸!”柳祁却笑了,只说:“阿略只是一个世子,我的聘礼都不够入他的眼了,您是王子,我可真是不敢肖想。”敖欢却笑道:“那你嫁给我,也可以的。”柳祁冷笑:“呸。”柳离也小声地跟着“呸”了一声。
敖欢却道:“我倒是那么砢碜?”柳祁掩面笑了,半晌才说:“不是,不是,只是我作为相国,还记得您和咱们兇马的公主是有婚约的。”敖欢脸都绿了。这悬而未决的婚事,不想又被提起。柳祁却道:“倒不说这个了。我此行正是要向三危大王求请赐婚。不想他竟然不来,不过和您说了,也是一样的。”敖欢只笑:“父王年事已高,不管这些小辈的私事了。”柳祁又笑道:“我是兇马的相国,他是丹蓬岛的继承人,真的要结婚,也勉强够得上‘国家大事’了。”敖欢悻悻道:“父王也不管这个吧。”柳祁却道:“若我以平邑为聘呢?”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之前大家为了平邑、昌邑闹得各种风波,现在柳祁一句要用平邑做聘礼,自然能够说得动三危大王。敖况都忍不住眼红。他又想,到底是柳祁做这个权相做得够jian佞了,竟公然拿土地去换美人。只是平邑说到底也不是公家土地,是柳祁私有的食邑,他要拿出来,别人也不能真的阻止。更何况他现在在兇马是无冕之王,干什么都无人阻止了。
而敖欢,则是恰恰相反,尽管他多么喜爱柳祁,但到底万事都以国事为重。如今柳祁提出贡献城池,他自然慎重对待了,也如实地将这个请求反映给了父王。三危大王得知后觉得很合算,直接下旨赐婚,亲自和剑夫人、剑略谈话,言辞恳切,字里行间都是“请你赶紧嫁给柳祁,为国献身”。
剑略算是见识到柳祁的手段了。
柳祁的手段就是不择手段。
剑略和柳祁的婚姻成为了必然之事,也是跨国的庆典。天子闻知,也发了贺贴,虽然事实上天子大感遭到背叛。
说好的柳祁已经腹背受敌、无依无靠呢?如今的柳祁,身为兇马相国,地位稳固,虞地相国也叫他一声“岳父”,如今还和三危剑世子成婚?敖欢被当作棋子摆了一道死里逃生,似乎也对他不计前嫌?
常无灵手持玉梳,挑起一绺柳祁的额发,淡淡说道:“天子也被你摆了一道。你倒欢喜了?”柳祁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脸露出微笑:“那也不敢这么说。”常无灵如今这双手,不但会捣药了,也会梳头,将柳祁如云般浓密的长发拢在头顶,以紫金冠固定。柳祁又有些感叹:“到底天子还比咱离离还小几岁呢。那样年轻……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知道难缠成什么样子。”常无灵也不说什么,只专心为柳祁束发。柳祁也习惯了常无灵的寡言,有时候和他说话,自己说个不停的,也很安心,像是得体的自言自语。柳祁便笑笑,又说:“可我也不必担心,等他年纪到了的时候,我早就死了。”常无灵手中的梳子一顿,才回他:“有我陪你呢。”柳祁却道:“你再是妙手,也有限。总不能逆天而行的。难道真能叫我长生不老了?”常无灵便道:“不是,我就陪着你。”
柳祁似有所感,便昂起头来看他。
却见常无灵平平静静的,脸上无风无浪,好像只是说了句极寻常的话。
柳祁握住常无灵的手,只道:“傻子……”那柳祁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头锣鼓喧天。小破烂跳入门来,喜气洋洋地说:“三危剑略的仪仗快到了!先生快去迎亲吧!”柳祁心中的感伤并未被驱散,却恰如其分地面露喜色,殷勤地出门去了。
外头正是飘絮般的散满炮仗残红,狂风吹飞红,烂漫天地间。围在广场四周的是袅袅的舞女,如同风中摇摆的花枝,招展飞扬。城楼内好不热闹,送亲者玉树临风、锦衣玉冠,正是那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敖欢。他的脸上是真心的欢喜,好像比自己成亲还高兴一些。倒是剑略一身红衣,脸如霜白,在落红满天中,吉服的衣袂飞扬如红云。
柳祁恍惚间,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又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剑略。
改口“阿略”许久的他,情不自禁地在风中轻轻唤了一声:“略儿。”剑略神色一变,却又显出些柔情来:“嗯。”
“柳祁。”剑略从满天飞红中走来,握住柳祁的手,“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