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崩毁的消息,是连夜急呈到御前的。彼时顾清辉与霜寒在御书房中刚刚批完折子,正布了结界浅浅亲昵,外头八百里急报传音入内,惹得两人都禁不住皱眉。
可再不悦,也得以国事为先。奏疏呈到眼前,说是卓兰、栖止、叱达三座山脉一夜之间山崩地裂,千仞高山皆夷为平地。至于此事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尚未查实。
呈报里将事情说得简单,但顾清辉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那地裂之阵,终究是成了。
“此事……是你一早安排下的罢?”顾清辉问道。
“安不安排,都是一样。”霜寒捧着奏疏,面有欣慰之意。夷平万山,那是他毕生夙愿,如今终于有了大业将成的气象,如何不喜?
顾清辉的心思却不由沉了下去。当初仙魔大战,不分胜负,他以等视青金、三山为聘、禁绝炉鼎三个条件,换西域同意休战、和亲、称臣。西域这三件事如今俱已做到,三山也归了合欢宫所有,禁绝炉鼎的法度也早已颁布,只是这等视青金一条,却是争议颇多。
从休战至今已有一年之久,除却朝廷提拔了些许青丹的有能之士,允许青丹修士开宗立派,并禁止天下再以魔丹、魔教等名号相称以外,便再没落到实处的举措。
自然,能有这几项动作,也已是顾清辉与霜寒布局筹谋,苦心经营的结果了。仙门自数千年来皆以金丹为尊,除非改天换日,否则这冰冻三尺的境况,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过来的?而这三山崩塌一事,更像是往这胶着的局面上扔下一簇火星,最终火会烧向什么地方,却是无法定论。
“这番动作……是否急了一些。”顾清辉蹙眉道,“明日朝堂之上,又该吵翻天了。”
“小狗崽子,在怕什么?”霜寒笑问道。
“那三山原是许给你的,如何处置,本也该由你做主,何况事已落定,只多些唇舌纸面上的争持,倒也不防。”顾清辉道,“只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后清气西流,西域青丹修士可以清、浊二气一同修行,仙门……却是差了一些。数年过后,这东西一统的局面,只怕多有变数。”
到底在政事里历练多年,顾清辉亦看得长远。这数千年来,东界还称得上青金共存,可西域却只有青丹人。千年的隔绝,人心如何能不生变?如今于金丹人而言,青丹之人尚且能算是同族;可于西域青丹之人来说,金丹人却着实是“非我族类”。
过去彼强己弱,许多话自也不放在明面上说,可试问,但凡是有些心气在的青丹修士,哪一位不曾想过:这世上要金丹之人来有何用?论求仙问道,只要天地之间清气流转顺畅,青丹修士便能半点也不输给金丹;论政事、才学之类,更是不在话下。思来想去,除却天生灵窍闭合,能以青丹之人作为炉鼎,自身却永无此忧虑以外,金丹之人简直一无是处。
过去仗着万山屏障、仗着仙门万年基业、仗着与天龙血脉彼此依存的共生关系,仗着“仙门正统”与“魔教妖人”之别,金丹修士对于西域,一向是不惧的。可如今……等视青金四字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到了他们面前,假以时日,西域更加强盛,青丹修士境界纷纷超越金丹修士之时……如何还能不惧?
惧则生变,变而生乱。当初顾清辉离开西域,投进这天龙皇族的水深火热之中,除却想要有朝一日能与霜寒并肩而立,也存了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心思。如今霜寒的确是在他身边了,可这天下太平四个字,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霜寒见他忧虑,笑着把人揽了,提笔写了几个字给他看。他所写的,是东西两界,交换游学之事——从东界仙门与西域众教中,各取宗师大家与优秀子弟往来交流,借此增进了解,缓和彼此之间的芥蒂。
顾清辉看过,思忖片刻道:“此事可行,不过还得西域先行做出表率才好。”
“那倒不妨。”霜寒道,“我修书一封,传与歌离他们便是。”
“他们。”顾清辉即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转头看向霜寒,眼角微垂,似有醋意。
“还有天醉。”霜寒勾起唇角,径直把话说了,“你亲封的安定侯,难道只当个摆设?”
“你要与他说什么?”顾清辉脱口问道。
“自然是我们的大计。”霜寒道,“你不是担心西域闭塞已久,不肯将仙门视为同族么?此事若无他们从中斡旋,只怕难成。”
顾清辉点了点头,又禁不住问:“当真不说旁的?你先前在那流香殿里和他说话……可是深情款款得很。”
霜寒更不禁笑:“说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
顾清辉脸上一红一白,那字儿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你说他是你的柳暗花明,还说……上天待你不薄。”
“嗯,是我说的。”霜寒颔首,“小狗崽子,你再想想?”
“你说柳暗花明,上天眷顾……只是因为他能助你成就大业吗。”顾清辉狐疑地抬起眼来。
“什么助我。”霜寒道,“那原也是他自己的大业。这许多年世易时移,许多事都变了,只成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