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君,可别误了吉时,让老奴给您绾发吧。”
说话的是位面容和蔼慈祥的老嬷嬷,她身上穿着件绣有暗红花纹的昂贵锦袍,头簪绛春花,是琅轲特地吩咐人从民间请来给新娘子行束发礼的十全老人。
琅廷看着放在案上的那把银梳,伸手拿了过来。
十全嬷嬷正愁着要和这位美人说什么呢,见他拿了梳篦,轻笑着说道:“皇上对姑娘真是专情啊,大婚之日送银梳的习俗在民间可有一段说法呢,这其中的情意比送正妻之簪还要重。”
“哪怕是正妻,日后尚且还会有妾。”十全嬷嬷暗使眼色,让身后等候的宫女将凤冠呈上来,嘴上依旧不停,“而皇上此举则是在告诉姑娘,您是他的一生所爱。”
琅廷抬眼,看着在他身后笑成弥勒佛的老人家,那张善嘴里叫出的一声声想与他试图亲近,实则将马屁拍反还浑然不觉的“姑娘”一词,听得他近乎反胃。
不过不得不说,这位十全老人很会说话。
琅廷以贵妃之名出嫁,名分上根本算不得正妻,而她却很懂得避重就轻,不谈位分,只谈梳篦,两相对比,竟几句话就把正妻之位给压了下去。
身后嬷嬷见琅廷半晌都不肯回话,心里越发焦急,止不住地侧头去看窗外天色。
误了皇家吉时,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姑娘,老奴知你不愿嫁,可今日大婚涉及两国邦交,哪里能由得了女子做主,圣旨已下,贵君莫要糊涂。”十全嬷嬷也是着急了,俯身直言道:“且姑娘一入宫便以君字为缀称,君为尊也,此字向来是男子所用,陛下将它赐给您,这是莫大的殊荣啊。”
殊荣。
琅廷细品着这两个字,末了,低头一笑。
十全嬷嬷尚且不知他心中的不平,又怎会感同身受,内心只觉得这姑娘真是好生不懂事,能嫁给如此英隽的一国之君,位居贵妃更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寻常人家几辈子都盼不来的东西,一个哑女竟能唾手可得,‘她’还有什么可挑的?
服了哑药的琅廷见良辰将至,也不想再牵连旁人,用手势沉默地表达道:“戴冠吧。”
华重凤冠端于项首,铜镜里的人眉眼疏冷,三分唇艳,仙姿佚貌,姿容冠绝。
他站起身,转身时以手甩披帛,顺势接了身侧侍女递过来的金翎红罗扇,走出门,再也不肯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成排的随驾宫女也跟在琅廷身后鱼贯而出。
“哎呦...奴的老腰都快弓断咯。”十全嬷嬷终于把那位祖宗伺候走了,偷偷坐在喜凳上捶了捶腰,似自言自语道:“确是个美娘子,美而自知,脾气甚大....不好掌控。”
琅廷上了轿,抬轿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掐着步数,从含云殿走到未央宫,走了整整九百九十九步。
琅廷被人扶着跨过象征着“平平安安”的苹果马鞍,再由人指引着走上长铺红毯的御道,红扇遮面,他看见身穿喜服的年轻皇帝,同他一起在父皇膝下长大的弟弟,正站在御道尽头极目望着他。
他看不见琅轲在他出现在宫门的一瞬间里,眼神变得有多么炙热惊绝,他只是顿住脚步,怔怔看着那些在御道两侧站着观礼的前朝男臣们。
这些人的面孔或熟悉或陌生,他甚至看见了教授过自己的老师。阔别四年,他们隔着一纸扇面,仿若素昧平生。
琅廷越往前走,心底就越发无地自容。
如今的前朝官员经历过新帝上位时的大换血,除了那位教授过他的三朝元辅,其余的人他一概不识。可他就是走不过去了,双腿如灌铅, 头上的那尊凤冠也仿佛在一瞬间重如千斤。
渐渐的,周围议论声四起。
纵然皇帝大婚理应肃静,可四周一些极小声的探究还是钻进琅廷的耳朵。
模样、身段、皓腕凝霜。
琅廷从未经历过这般的审视,有一瞬间,他是想跑的。
琅轲在那边似乎敏锐的察觉了异状,他抬手示意臣子禁声,随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迈开腿,大步朝琅廷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太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为了不让这场大婚成为闹剧,他只能被迫钉在原地。
琅轲走到了琅廷面前,他看着自己执扇逃避着的妻子,随手一弯腰,将身穿厚重婚服的琅廷打横抱了起来。
低声道:“遮紧。”
这下四周的议论声彻底化为了实质,穿刺着琅廷的耳膜。
“陛下此举不似以往对待嫔妃的态度啊……”
“事中大人您刚回朝不知道,咱陛下啊,算是彻底被这位邻边小国送来的哑巴美人给蛊住咯。”
“给一个后宫女子封了‘君’字,此举不是在活生生地打天下男子的脸?可是咱们陛下不在乎,硬是要强压舆情,置万千民意于不顾,独揽专政,无人能治,亦无人能管了。”
“陛下如此,元辅尚未出面?”
“呵,元辅……”
琅廷听着耳边那些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