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嘉澍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到了门口才发现没有钥匙,是啊,他的钥匙还在他们那里呢。
他拍了几下门,努力挤出一个笑,在看见爸爸面色苍白的脸时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6点下班,坐车一个多小时,中间还买了东西,爸你看这些你喜不喜欢。”吉嘉澍边换鞋边把袋子打开。
吉安接过去放在桌子上。
“马上吃饭了。”紧接着又说,“你吃什么?面条还是饺子?”
吉嘉澍心里有点失落,他开玩笑似地抱怨道:“回来连饭都没得吃啊?”
“我早上去医院了,身上难受。”
“阿姨呢?”
“小磊回来了,他去邱唐了,你想吃什么我明天从医院回来买。”
小磊是阿姨和前夫的儿子,吉嘉澍脱了外套将吉安赶出厨房。
“你还没吃吧?你想吃什么?”
“你烧一点自己吃,我不饿。”
吉嘉澍看着父亲的背影和那几斤花白的头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一早,吉嘉澍就起床了,他熬了粥,吉安喝了一点,可是鸡蛋却怎么也不吃。
“爸,医生都说要吃鸡蛋,那我不在家你也不吃吗?”
吉安摇摇头,鸡蛋他实在是吃太多了,就像这白粥一样,从一开始的化疗,到现在复发,他看着眼前的吉嘉澍,如果不是他,儿子也能早早地娶妻生子,现在带着个他,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谁还敢嫁呢?
固执是父亲性格的底色,吉嘉澍无法说服他吃鸡蛋,就像无法说服他打车一样。
他们从家里出来,吉嘉澍说:“我们就叫个车去医院吧,今天这么冷。”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待在家里,我一个人可以。”
从家门口到公交站这几百米的距离,312路飞驰过,吉安看见了迈腿跑起来。
吉嘉澍吓的心脏都要跳出来,周围都是车子,横穿马路就不说了,就是在平地上,他爸现在的身体,就是磕着碰着后果也不堪设想。
他想起妈妈骨癌晚期,就是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把大腿骨头摔断了,医生说骨头都酥了,接不了。
他们那时候还在农村,吉嘉澍对妈妈的记忆停留在妈妈总是躺在床旁边的躺椅上,妈妈不愿意躺床上,她说瘫痪的人才躺床上,直到去世,妈妈都没有站起来过。
吉嘉澍看着父亲刚跑到了公交站台,车子却没有等他,又驶走了。
等下一班公交要半个小时,吉安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儿子身上。
“你怎么这么磨叽!我一个人早上早走了。”
“爸,我们打个车走吧。”
“花那个钱干嘛?你就是气我,大学白读了,还跟男人在一起,你是不是盼着我死?”
吉嘉澍不再说话,他沉默地站在父亲身旁跟他一起等公交。
下一班公交很挤,他们上车都站着,吉嘉澍担忧地看了父亲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父亲从年轻时就脾气暴躁,母亲去世后,父亲也过了一段荒唐的日子,家里的条件一落千丈。
吉嘉澍最深的感受是,以往过年不认识的叔叔阿姨都会很开心地跟他聊天,后来,他只能看着他们跟别的小朋友聊天。
那就好像,世界一夜之间突然颠倒了,他告诉别人,别人反而说:“没有啊,我的世界是正常的,肯定是你有问题。”
那些忽视、遗忘、冷落、暴言被年幼的吉嘉澍照单全收,小小年纪的他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可没想到多年后,那些被他忽略了的伤口,却原来还没愈合,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今天医院的人手不够,护士将单子给吉嘉澍,让他帮忙取药。
吉嘉澍礼貌地应下了,看着还在打吊瓶的父亲,他说:“爸,我现在去拿药,要是水没有了,你叫护士,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
吉安点点头,并没有看吉嘉澍。
吉嘉澍走后,隔壁床的大爷笑呵呵地说:“这是你儿子啊?”
吉安点点头,大爷又说:“我们看你长得也不高,儿子又高又帅啊,真不得了,像韩国明星。”
吉安笑起来,忍不住用有点得意的语气说:“我这辈子也就这个儿子了,别的不说,我家嘉澍从小就听话,人又聪明,学习上的事情我是一点没费心,他妈走得早,高中别人都陪读,他都自己一个人......”
大爷正色道:“那这个娃娃是很优秀,上了大学?”
“首都医科大学。”
“这个大学很好啊,那你儿子做医生,你怎么在这个医院。”
可就是吉嘉澍毕业没有做医生,那时候同寝的人考研的考研,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他去做了销售。
一瓶接一瓶的化疗水吊到了下午,中午的时候吉嘉澍点了外卖,吉安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吉嘉澍劝了几句,吉安又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