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靖阳宫。
少年方琼,像春日里的枯枝上露头最早的、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他一边听大哥的批示,一边帮大哥写完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有些疲倦,淡淡地伸了个懒腰。
许是双身之故,那身子自儿时就比旁的少年纤细些,教人看了担忧。不过伊里苏人历来比中原人棱角分明,使得他的面孔并无太多女相。
日子回了春,还做太子的殇帝,略感身体好些。
他时常怀疑自己命不久矣,望着面前的美丽少年,不知该告诉他几分真相。
……为这血统,他的内心已够痛苦……
他想。
不论做太子还是做皇帝,他都以残酷无情着称,唯独对明面上的二弟,心软、溺爱得毫无分寸,那恐怕是一种报复性的情感:
报复自己深入骨髓的冷漠。
自古以来,最残忍的独裁者,都愿意养上几只猫儿狗儿,来显示他们仍然具有的一种温情。殇帝无意做这种无聊的表演,对猫儿狗儿亦兴趣缺缺。他仅剩的一寸柔情,尽在人后。
……若那是表演,也是给自己看的。
“……大哥,可要再看一遍?”方琼问。
“不用了,尽是些无聊事,谅你亦不会出错。”
“那我再检查一遍。”
……认真得令人觉得可爱。殇帝想。
这种纯善,不知是像谁……
他低下头,微微扬起唇角。想起方琼故去的母亲,笑意渐渐化作悲凉。
……珊娅,我用不了多久就会见到你……你把秘密带到了坟墓里去,迫使我也看到了那座坟墓……
“……大哥?”
方琼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嗯?”
“都好了。”
“放那儿吧。”
“嗯。”
方琼净了手过来,扶大哥下床。第一缕春风吹入殿内,使人心头喜悦。
两个人来到庭中。
“……这几日怎么不见令晗过来?”
“昀弟好像受了什么惊吓,晗姐在照顾他。”
“受惊吓?”
殇帝轻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琼,你知道么,在你之前,除我之外,咱们皇家只有公主,没有别的皇子,连什么私生子、或者赶出宫去的罪人皇子,都是一概没有的。这状况持续了足足十五年……”
“晓得。”
“可在你之后,很快后宫妃嫔都生了皇子,只是有的早夭,有的身份低微。再后来,卢淑妃生了昀,又有一些美人、才人,生了几个儿子。”
“昀弟开始,我便几乎都见过了。”
“你觉得那些孩子如何?”
“哪些方面?……连我也算上,都是一些小孩子,连大哥一根手指都不如。我以为大哥不在乎。”
“……不在乎,也在乎。不是为我自己。”
殇帝目光幽暗地望向后宫深处。
“……琼,日后我若不在了,你可敢做皇帝?”
“什、什么?”方琼吓得直结巴,“不可能,大哥会长命百岁的。”
“……孩子话。”
殇帝无奈地摸了摸方琼脑后的发丝。
少年面庞微热,轻轻抱住面前人。
“冬天已经过去了,老李他们的医术都很高明,大哥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
他认真地说。
“……撒娇。”
“这不是撒娇。”
方琼抬起头,凑向大哥有些苍白的唇片,身子在大哥的怀里,就像要化掉一般,呼吸也渐渐变得甜腻起来。
“……不行。”殇帝温和地推开他,“夏天才成年,我教你等到那时。”
“差几个月而已,有什么区别……”
“有。”
方琼凝视着他,殇帝的那双眼里,有望不透的一汪深潭。
——待到夏日。
方琼过了生辰,兴高采烈地来到靖阳宫。
日头枯热,他披一身薄纱也嫌闷。
殇帝一见他,肌肤在轻衫下若隐若现,便皱起眉头。
“像什么样子,宫里头那么多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你——”
“——好了好了,我进来才脱的。”
他解释。
三两步上前,跨坐到大哥的身上,用那种青涩无知的姿态挑逗对方。ru尖自薄纱透出两点渐渐硬挺的樱红,主动得令人哑然失笑。
殇帝怔怔地搂着他。
……是了,伊里苏民风奔放自由,她绝不会教他中原人的无聊规矩,我也没有要他学……又抑或是,他不是不懂,只向来把自己当作外邦人……
“……怎么了?”方琼鼓足勇气,问,“……大哥并不想要我吗?”
“……想。”
殇帝第一次承认。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