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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不知不觉入夏,他与那名叫做雯的青年从相识到现在,已经快要一年了。
他确认了青年姓“月”。
陈源从自己泥淖般的脑海里翻找出了一些线索,想起来“月”是Sk市本地一个大帮派实控家族的姓。
听意思,月雯应该是这个家族族长的小儿子。
他上头有一个哥哥月霁,底下有一个妹妹月霾。应该还有一个姐姐。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陈源现在过着快乐的日子,这种快乐都是青年给予的——施舍的。
他也知道,快乐总是短暂,一瞬即逝。
他能察觉到金色的沙子在从掌中流走。
他不敢说什么,只是每次做爱时偷偷把青年抱得更紧,却又不敢表达出更多热情。
后来甜点师也招到了。
青年把围裙折好放进柜子,笑着说:“我终于可以下岗啦。”
隔天青年指挥着搬运工,搬进一台钢琴。
“是我大姐小时候练过的琴,放在家里也是占位置,拿到店里来正好。”青年把之前给他买的吉他也带来了,“经营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招个钢琴师。”
那天傍晚日暮时分,青年坐在店门口的阶梯上。
他挨着青年坐下来。
青年在吃孩子气的碎碎冰,掰下一半递给他。
甜滋滋的廉价水果味在舌头上蔓延。
天际被夕阳染成粉红色。
青年跟他说起下个月的安排。教他复习一下怎么算营收,怎么转工资、交水电费、处理食材,有人闹事记得及时报警等等。说钱不够的话,再给自己打电话。
他心里涌起一股苦涩的恐慌。
“其实我也不是多么有钱的。”青年咬着碎碎冰,晚风将他银灰色的发梢吹起来,“我们家的人算是很节俭。”
“我需要……还给你多少?”
夏日傍晚,他的嗓音似乎也不是那么沙哑难听了。
“嗯,粗略估计一下,再给你打个友情折扣讨个彩头——就算六十六万好了。”
“可是……”
他清楚,青年为他花的钱绝对不止这些。
倒不是说六十六万他就还得起了。
青年耸耸肩:“我睡了你一年。就当包了一个不便宜的鸭呗。”
“包了一个鸭。”他的话语干涩。
“煲了一只老鸭。”青年点点头,有心情开玩笑。
“我是不是……长得和你的故人有点像?”他摸摸自己眉梢旁的痣,又抚上自己脖子上的痣。
“他叫吴轩礼,”青年说,“他的眉毛和脖子上确实有痣,你们的身高肩宽也差不多。不过其他地方就没什么像的了。小轩是个死读书的好学生。”
青年把吃干净的碎碎冰壳子抛起来,又接住。
然后继续说:“小轩的梦想是‘匡扶正义’,做‘正义的检察官’。后来他死了,留给我三百万保险金。”
灰色青年看了他一眼。
“这三百万全都砸给你,我是心甘情愿的。因为这些钱本来就不属于我。让你重新有个人样,多少也算‘匡扶正义’了,你说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在疼。
非常疼。
青年把碎碎冰抛进垃圾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那我走啦。”青年说。
他伸手拉住青年的手腕。
青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说:“你外套里的老公寓钥匙,我收回去了。”
——逐客令。
将他驱逐出那间温暖公寓的命令。
单方面宣告游戏结束,将可怜的狗一脚踢开。
“过几天我带朋友来喝咖啡。放轻松,陈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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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三天……
一周过去了。
两周过去了。
月雯没有来喝过咖啡。
店里来了一个正在读大学的音乐生,希望业余时间到这里弹钢琴。
陈源答应了。
有空闲的时候,陈源坐在附近听那个学生弹钢琴。
他弹得很好,十根手指修长灵活、迅捷有力,每一个音符都稳稳按下去。他们喜欢叫他小钢琴家。
青年长得也英俊,穿衣很有品味,陈源知道不少女孩儿是为了他才常来这里光顾。
有一次打烊后,陈源在吧台柜上收拾碗碟。
他把那些美丽的瓷器冲洗干净,小钢琴家用干布擦拭,放进消毒柜。
不知怎么,青年握住了他的手。
他吓坏了,过于激烈的反应也让对方感到惊讶。
“对不起,我以为你也是……”
是同性恋。
陈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是默默把摔坏的杯子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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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