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乐坊,不鼓楼,叫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这里不奏鼓乐。他踏着乐声的节拍走进来,立刻有熟悉的小侍过来迎他:“许久不见魏小公子,今天终于有空,又来咱们这了?”
“大公子在哪间?”他问。
对方笑笑:“敢问您约的是哪家大公子?今天来的公子多了……”
“大公子在哪间?”他重复一遍。
对方打量他一下,明白他是糊弄不过去的,不再装傻,直接讨饶道:“魏公子,看奴和您往日的情分上,求您别为难奴了,那位贵人既没邀您,奴哪敢……”
他推开他,径自走上楼去,把门一扇一扇打开,探看里面是否有他要找的人。
那小侍追上他:“魏公子快住手吧——”
“大公子在哪间?”他只问这句话。
对方打量着他,似乎做了好一番挣扎,终于对他道:“奴带您过去。”
他被带到了上次的那个地方。领路人向他弯弯腰,退下去。他推开门,有人抬起头看他,更多人没有,他们忙着纵情寻欢,乐声也掩不住他们放荡的叫声。
那人也没有看他。那人撑着脸,披着长发,半躺在长榻上,正在享用一个人的嘴。虽然服侍的人很卖力,那人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皱着眉,阖着眼。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只见那人慢悠悠睁开眼睛,向他看来,那张总浮现在他心中梦中的面容霎时露出一抹笑来。他望着那笑,心头悸动不止。
“时雨,你来了。”那人说着伸出手,抓住胯前服侍的人的头发,毫无怜惜地把人摔出去,接着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仿佛他是被他邀过来的。仿佛他们上次见面时那人没有那么冷地对他说——
“时雨,我正想着你,”那人说,“过来,让我快活一下。”
他一听到那人的前半句话,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忘了;听到后半句话,立刻依言迈出步子,走到榻前跪下。那摔在地上的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番奴婢般顺从卑微的姿态。
“殿下来不鼓楼,怎么不叫上我?”他问。他握着他的东西,上面滑溜溜,全是别人的口津,叫他心中涌起反感。当然会反感,他再怎样自甘堕落,也是堂堂豫章魏氏的公子。
“听说你病了,不想劳烦你。”那人回答他。
他闻言便笑了。这欢喜来得这么快,这么自然,他一开始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笑之后是黯然。他说:“我为什么而病,殿下知道。”
沉默。沉默被四下yIn逸的呻yin充斥。那只手放在他的脑后,微微用力,让他的唇碰上去。
他顺从地张开嘴,吞入,吞得很深。
*
段璋一开始找上他时,他并没有清楚他的来意。这不该。他纵不曾出仕,中京都的时局始终眼观耳闻,了然于心,不会不懂那人的处境。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名声向来清楚,对自己的用处向来清楚,家里父亲母亲都已经放弃了对他的指望,任由他胡闹去了。段璋是皇子,皇长子,能有什么事能用上他,轮到他来襄助呢?
除了那种事,还能有什么事呢?
“立长立嫡的争论我听厌了。我不贤,不就行了。”段璋噙着笑把这番过分坦白的话说给他听。换成别人,一听这种话,避免麻烦也好,真心劝谏也好,都该立刻诚惶诚恐地表示:殿下您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想,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
而他当时虽有惶恐,更多却是欢欣。他想:他仍愿意与我这样交心,真好。
“殿下是要自污?只是,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得上殿下……”
“阿霖,莫不是不入朝堂,人也变笨了——你平时都去哪,带我也去吧。”
直到此刻,他仍不明白。
“殿下有所不知,霖是骄yIn散漫,可霖平时去的地方,不适合殿下去——”
“什么地方是你一个魏家的公子适合去,我一个大昭的皇子却不适合?”
“殿下,”他艰难地启齿,“霖不好女色,只慕男风。”
段璋噗嗤一笑。
“魏时雨,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段璋对他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好男色?”
他愣了许久。
“殿下的意思是……”
“要不贤,事还不能太大,”他与他细细讲起来,“为了躲事做戏,贪赃枉法,谋财害命,那就不是不贤,是欠剐了。本王想来想去,觉得也就只有喝花酒一条路可走了。不过阿霖啊,你知道我——”
段璋对他微微一笑。他望着这笑,险些没听见他后来说了什么。
“——我可不想自个再弄出个像我一样,身份尴尬的庶长子了。你们好男风的人平时都去哪纵欲取乐?带本王去瞧瞧。”
*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问带他来的人:为什么这里叫不乐坊?做这事难道不快乐吗?
对方回答说:做这事快乐,做这人不快乐。那时候他想起了段璋,想起他永远不能见光的心意,便感觉颇为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