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能带下地府的东西并不多,一缕魂魄加上一段肝肠寸断,渡过忘川河,饮下孟婆煮的汤,管它是喜是悲的过往,都将作云烟消散。
身为风尘之人,茹娘大半辈子年华过得还不如别人圈里的猪,她接过南来北往的客,听他们说上一段短暂又虚假的情爱,那些人爱时,恨不能捧你在手心,不爱时,鞭子加粗绳,她活该遭着,她遭得越疼,能赚的银钱便越多。
再多的钱,也赶不上一纸身契,茹娘绝望的想啊,自己一辈子或许便只能这样碌碌又毫无意义的过下去,待到人老珠黄、再无可利用价值之时,那也许才是她真正解脱的时候。
她巴巴的盼,盼日子快些过,盼下一位客人下手能轻些。
遇见钱少爷,是茹娘从不敢奢望的梦,他说,跟我走吧。
那一日,茹娘哭得停不下来,好像要把这些年憋的苦全宣泄出来。
她想,便是喝了孟婆汤,自己定然也不能忘记这一天。
她记起,自己跳下河,然后溜溜的沉了底,自己应该是死了,只是为何死了还这般冷。
茹娘费力牵动全身,只有手指动了动,她听到有人小声在喊:“醒了,少爷,她醒了!”
少爷?
钱少爷?
茹娘霍然睁眼,从溺水的状态中脱离,她环住仿佛被异物堵住的喉咙,大力的咳嗽起来。
她的背被人碰了一下,茹娘像受惊扎毛的猫,迅速躬起身,抱头缩在一块,她牙关上下磕得咔咔响,像冷,更像是怕。
“别怕,别怕。”阿旦为难地举着手,放也不是,缩也不是,“茹娘,我们啊,我和少爷!”
“茹娘?”
书辰里弯腰,在落魄的姑娘眼前挥挥手,“还记得我是谁吗?”
茹娘视线呆滞地从书辰里的手挪到他关切的脸庞上,她瞳孔一缩,脸色哗啦剧白:“公子救命,公子救命!”
她跪在床上直求救,书辰里拧眉。
“谁要害你?”书辰里试图安抚她,“你别急,你现在很安全,有话可以慢慢说。”
听到“安全”,茹娘凄惨抬头,凌乱散发下是一双充满畏缩的浑浊瞳孔,她张嘴,磕巴的吐出一小声“钱”,而后似是惊怕旁人闻见,她倏地紧闭上嘴,泪稀里哗啦流一脸:“公子...求公子救我。”
“救你上岸后不久,我们就碰到了阿德。”
观察着茹娘神色,书辰里徐徐道,“阿德问我们瞧见了你没有,现在我就一个问题,茹娘你是否贪心,偷了钱府金银宝器?”
原是偷盗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茹娘哑然地摇头,痛苦将她瘦削的身板压得几乎埋进土里。
“书公子,我...我愿以性命起誓。”她声声泣血,竖指发誓,狠决道,“我若存私欲,偷取钱府任意一物,那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来世...不,也没有来世,此生挫骨扬灰永不入轮回。”
“求公子救我,茹娘别无所求,只求公子可以送我出城,我...”
书辰里抬手,伸到胸口的位置,摩挲下指尖,又黯然放下:“我记得你祖籍靠近京城。”
茹娘不明就里,眼角垂泪呆呆的望着眼前俊逸男子。
书辰里问:“若送你回京城,可还找得到亲朋友人?”
“...”茹娘迟疑的摇摇头。
“那就让阿旦陪你一块找。”
阿旦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少爷,我?”
“对。”书辰里肯定道,“就是你。”
阿旦听不懂了:“少爷,您的意思是...”
“你不是有姑婶在京城吗,相比也是许久未见。”书辰里说,“不如趁此机会去见上一面。”
“许久是许久未见。”阿旦为难道,“可是少爷我们不是即将启程去江塞了吗?”
书辰里打断他,沉声道:“去江塞不急,我们可以在江塞会合,派你护送茹娘去京城,路上彼此有个照应,我也可稍安心。”
话虽如此,把自己无缘无故的撵去京城,阿旦还是些许别扭,他求道:“少爷...”
“不必再说。”书辰里坚持道,“我意已决,今晚就出发。”
阿旦瞠目结舌:“今晚?!”
书小公子说到做到,说了今晚出发,行动迅速的找了马车,真要今晚潜送人出城。
行装压根没时辰收拾,阿旦得了一整包满满的银子,拿在手上沉甸甸,若放平时,他肯定乐开了花,夜间做梦也能笑笑醒。
但此刻,瞧见自家少爷肃穆凛然的神色,阿旦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路上若遇人盘查,你就把这个给人家看。”书辰里从怀中掏出一白玉扳指,这是久年前,书家向圣上讨来的恩典,作为书辰里的成年礼,他一次都没拿来用过,现在只能祈祷旁人识货,阿旦一行能平安顺利的入京。
“少爷。”阿旦没接,扒着马车扭捏道,“我不想走。”
他跳下马车,又被书辰里摁着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