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已经很深,但罗伊没有睡意。他花了点时间画完了墙上的图形。完工后,将羊皮端起来反复看,再次尝试揣度怪物想表达的东西,然而这满眼相连的线条仿佛在讽刺他的无知。他啧了一声,将羊皮对折放在桌角。
而后罗伊马不停蹄地开始撕扯自己的旧衣服,将它们编成了三根细绳,一头连到铃铛,另一头分别放在门口,床上,和怪物的地缝附近。他蹲在细绳附近,试着轻扯了一下。铃铛跟着微晃了一下。
可以了,他想,这样不管在房间的哪个角落,都能马上拉到铃铛。这是今晚的权宜之计,明天一早就得报告这个新发现,至少得在中间砌一道新的墙,把怪物的地缝与他生活的地方隔离开来。
糟糕……可能真的在发烧。罗伊扶住沉重的头,但还不能睡,至少撑到早上……
他回到桌边,捡起那颗耳坠,注意到这颗ru牙的牙尖断了。搞什么鬼……他眯眼仔细看,发现牙齿的尖端是被磨掉的。
原来偷我的东西是想在墙上画画吗……画的都是什么鬼,这该死的怪物!
他不耐烦地将耳坠扔到一边。捂着脑袋,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漫漫长夜,真的太孤独无聊了。他不禁想奈特现在在干什么,那小子最好不要偷懒。奈特还一点也不知道哥哥为了他的将来,正在看守一只怪物。罗伊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他。奈特这小子虽然性格软弱,但又自尊心很重,读了书知识变多了以后,变得尤其敏感又自尊。如果让他知道了,罗伊都能想象出他一边哭一边闹的样子了。啊——头痛。他为什么不能一直只有六岁呢?六岁的奈特还是很乖巧的。
该死……伤口好巧不巧也趁这时候来找存在感。罗伊锤了锤胸口,脑中又闪现了长矛朝他刺过来的样子。隔着头盔,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想必也只是个想活命的人,何况下一刻就死在了他的短剑下。
越是这样难熬的晚上,战场那不愿回想起的一切越是往头脑里涌。那条通往战场的崎岖的杂草丛生的路,汗水与血的发臭的味道,喷洒到脸上的,还有体温的人血,死在战场上的肢体不全的发小。
我为了弟弟而战斗,你是为了什么呢?需要这么拼命吗……他在心里问自己的发小,虽然那一位再也回答不了他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逼着自己越过战争这段,再往前想想。
再往前……就是父母相继因病去世的事了。可恶啊……
他抱住头,牵扯到伤,忍不住嘶地抽了口凉气。他扯开衣服,看到那道伤表面凹凸不平,已经起脓了,药根本没用。他看了看桌面,拾起自己那枚耳坠,在烛火上烧得滚烫。用它划开了自己的伤口,咬着牙清理里面的脓水。
再这样下去是会死的……他见过无数这样明明保下了性命,却因为伤口感染而死的人。还不到死的时候,他绝不能这么悲惨地死在这Yin森的石窟里!
伤口的状况比他想象的糟糕得多,血与脓一起流得满手都是。他用药敷住挤干净的伤口,感到凉凉的钝痛从胸口传来。他一向不怎么信天神,但他已经没什么可努力的了,信仰似乎成了唯一的慰藉。他费劲地在床下找到了自己随手丢的天神像,看到那玩意儿几乎被自己雕成一个性感女人,尴尬地咳了一声,装作没事地把它丢了回去。他随便找了个方向跪下来,单手按住左胸,嘴里喃喃起淳朴的祷告词:“天神阁下,你如果是真的存在,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宽容大度……首先,请忘了我把你的神像雕刻成女人的事……虽然我听说你本来就不男不女。然后,不管发生什么,让我……”
他的嘴唇停顿,思考着他将索求什么,最后低声说:“让我不要失去勇气。”
他闭起眼,吸气,吐气,猛地睁开眼,望向了那面石壁。
他听到石壁后面竟也传来喃喃的说话声。声音压得极低,但绝骗不过罗伊的耳朵。那声音与发颤的呼吸声融合在一起,在空洞寂静的石窟里显得极其隐秘而压抑,仿佛在对罗伊说:过来,过来。
那绝对是说话声……那只安静的怪物,除了说过“谢谢”以外,总是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怎么了……他终于要行动了吗!
昏黄的烛光抖动,石壁上无意义的复杂图案显得愈发诡异。罗伊走向了那面墙,谨慎地把耳朵贴在了墙上,不想错过任何威胁到他的Yin谋。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沾了血的手也无意间撑在了墙面上。血水碰到了图案,被黑色的碳粉吸了进去。
咚!
罗伊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一步,抬头看面前的墙。不知是否是错觉,刚才有一刹那,他似乎感受到了墙面活过来了似的搏动了一下。然而只有他倒退一步才会发现,墙面上整个圆形的图案,以沾到他的血的那一点为圆心,暗红的色泽扩散了开来。
啊……沾到手上的血竟一点点从手掌脱离,在空中凝成细细的血珠飞向那诡异的纹路,并被吸进了墙里。罗伊突然感到胸口的伤剧痛,快速低头看了一眼,大量的血正从伤口被吸出来,向墙面飞去。而这时他隐约听到了墙背后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