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说,你虽未拜入掌门师尊门下,将来也一样能做太川派的掌门。届时,你小妹也能接到山上来,再也不必担心受人欺辱。
年轻的鹤骨不解,掌门之位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呢?他到底没问,只是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阁楼,门前匾上书「踏雪楼」三字。
他进去后,不论是竹,还是骨,都一根根从他身上拔除,毁弃。
晏如把他送给了初鸿。开苞的处子,精血最为珍贵,两人又合力抽出他一魂一魄,放入炼化炉中一同淬炼,终于使初鸿的法器臻至化境,天下再难有人匹敌。
那时,他还不似今日结实,承受不住两名男人的力气,昏死过去几回。醒来时他靠着熊熊燃烧的炼化炉,像经历过一番剥皮卸骨,浑身剧痛不已,可肉体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心里的无望。
魂与魄从身体里生生抽走,原来不会痛,也不会死,只是永远有什么失去了,空空落落,再也不会回来。
竹折玉碎,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宁闻竹了。
鹤骨曾有一瞬想过自戕。只要跳进炼化炉,也许,就能连皮肉带魂魄一同彻底消失。
可阿娘临终的模样挥之不去。她气若游丝,噙着泪求他,闻竹,你要照顾好小妹,活下去,哪怕活得如泥,如沙。
阿娘或曾想过人间也会有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小妹才五岁,送去姨母家照看,但毕竟寄人篱下,终有一天需要他这个兄长保护才行。
鹤骨从此断了寻死的念头。他更加沉默寡言,刀割在身上,也感觉不到疼。他负霜沥雪地修行,磨炼,终于变得像铜铁一般无坚不摧,无论怎样受人摆布,遭人折辱,他都能冷面以待。
直到那位名叫林春信的小公子拜入山门。他明晃晃地站在面前,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脆生生唤他一句“大师兄”。
澄澈的阳光下,少年肤色如雪,笑容清亮。
鹤骨无端地想起,小妹叫杏儿,小师弟叫春信,或许,可以把他当成自家小妹一样照顾。
从此,大师兄的目光里有了焦点,好像曾被抽走的魂魄又能慢慢滋养、生长出来了。
“……怎么样?”
屏风外,晏如提高了声音,把鹤骨从往事中拉了回来。他擦了把脸,出了浴盆,身上已冻得僵硬,好在心也跟着冻结起来了。
他披上衣服,走出屏风,冷硬的下颌朝着晏如点了两下。
“但凭师父吩咐。”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