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青抱着纪玉河走进浴室,靠在浴缸的边沿上,将一冷一热两只水龙头拧到最大,放一只手进去试探水温。小齐就在门口低眉顺目地站着,不叫他抬眼,他便不抬眼。他就像个影子,时时刻刻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
尽管如此,纪玉河仍旧不太自在。他试图并拢双腿,可是下半身不听使唤。
只好抬起胳膊肘杵两下:“能叫他出去么?”
段正青拿起花洒,眼都不抬:“你管他做什么?”
“他也是个人,我为什么不能管他?”
段正青仿佛这才想起来小齐是个人似的,其实只是迁就纪玉河,叫他把药撂下,关了门出去。
“你知道,你可以随便使唤他的。”段正青将纪玉河双腿掰开,仔细冲洗私处,纪玉河疼得龇牙,狠狠捏住他的胳膊。
“我看见他就发怵。”
段正青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皱着眉头嫌他多事。
“你不懂,这是直觉。”纪玉河还要正经跟他解释,“越是穷贱命,越是坏心眼。有的人你见一眼心里就发怵,那……那肯定是有问题!”
“那像你这样又穷贱又多嘴的,是不是也有问题?”段正青不怪他逾矩,只觉得好笑。
纪玉河便后悔自己给自己下了绊子,只能嘻嘻笑着:“我现在有你了,再不是那穷贱命了!”
段正青没觉出自己也在笑,轻轻一拍他的屁股,打孩子似的:“耍贫嘴可以,敢跟我耍心眼——”
“可不敢,可不敢。”纪玉河立刻哼哼唧唧,“你既然养我管我,那就是我的恩人,我又怎么可能跟恩人过不去?”
“我还以为你心底里早就恨死我了。”
纪玉河便噤了声,一时只剩下水流寂寞地滚过他的屁股。
段正青不言语,半晌后才听纪玉河轻轻道:“一开始真是恨死你了。可现在……现在早就不恨了。”
有多少真话,有多少假话?他说不清,但是这世上究竟是容不下真话的。
“我也没逼着你跟我在这表忠心。”段正青脸上又罩起一层迷雾,“你完全可以闭嘴不谈。”
水满了,纪玉河坐进浴缸里面,委屈道:“明明是你先提的。”
确实如此,他说得没错。段正青这才回过味来,是自己先露了怯,可是怎么回事呢?自然而然地便问出那句话。
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我又不怪你。”一手伸进水里,继续在那皮肤上摩挲,“只是我不爱听人撒谎,哪怕是说得再好听。”
“那你干脆把我舌头拔了吧。”纪玉河两眼一翻,整个脑袋埋进水里,做起了乌gui。
段正青哼哼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他好像心智退化了一般,出口的话都这样愚蠢!
“你给我出来。”
纪玉河便从水里露出半个脑袋,怯怯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又不叫人说好话,又不叫人说假话,皇帝都没你这么难伺候!”
他说得倒也不是没理。段正青这回没辙:“那怪我,我问错了。”
“你不是问错了,你是回错了!我又没骗你!”纪玉河昂起头来,“听你这话,是只有别人把假话说得真了,你才爱听,对不对?那你才傻呢,不叫人骗死才怪!”
段正青好像被击中似的,将他搂在怀里,狠狠地嗅了一嗅,那些乱七八糟的香味都被洗掉了,他身上有自己的味道。段正青忽然想哭,在纪玉河的后颈乱咬。
“谁又惹你了?”纪玉河反倒安静下来,一下下拍他的背。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段正青揉搓着他的头发,不答反问。
“十岁以后的事都挺清楚,十岁以前就不太行。”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金良秋?”
“没有。”
“他是你爹。”
纪玉河不知该说什么,即便张着嘴巴也要窒息。
或许老家伙十几年前捧的男旦,便是他爹么?
“你来说这有趣不有趣,我不去找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反倒来找我的儿子了。”
纪玉河紧绷着身子,一时连疼痛也忘记了:“那你们……”
段正青仍旧搂着他,神色语气都很平常:“我捧了他几年,一直也没有唱红,他年纪大了着急,就跟我回家了。我捧他那几年,他愣是一回也没叫我碰过。”
“哪有这种事嘛……”纪玉河也不知吃谁的味。
“所以我以前也傻,或许比你们都傻得多。”
“老爷家里头孩子都傻,很正常。”纪玉河把自己说笑了,又想起段志初,他也傻。偏偏越傻越爱装聪明。
“被一些情啊爱的,迷了心窍,世界上非他不可。”段正青闭上眼睛,“其实明明知道这都是错的,或许会遭报应……”
纪玉河不信这些:“情啊爱的,本来都没错,人错了才是什么都错了。”又觉得这话对他而言太尖酸,赶忙找补,“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