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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澄穆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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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也不敢出,着魔一般痴痴盯着——

    他晕眩得更厉害了。

    那是双秀绝清绝的眼。

    睫沾水露,潋滟眸光似九霄银汉,唇色极淡,水珠折出的银色又平添清灵之气。故不可以艳形容,太过秾丽,浓墨重彩减了清韵;亦不能以清形容,那样无尘无垢的眉与眼,应以山水为材所锻造,玉盘为邢砂所琢磨而成。

    唯有干净无扰的山林,才能养出这样澄净的双眼。也唯有清澈的泉与湖泊,方可孕育这般灵秀的肌骨、画中仙的姿容。

    无数多的美好之物一一而现,他无从捕捉,也不明要如何才能说得贴切,这容颜精致到奇异——一如那人从容赤裸立于山野,沐浴霜华,光风霁月毫无羞赧,独成一种自然赐予的灵秀凤仪,也是奇异到了极致。

    这真是宋澄?那个蓬头丐面的宋澄?

    水波晃动,他只瞧见湖边黑石踏上一双如雕如琢的足,细巧脚趾稍稍一缩,足尖晶珠发亮,刺得目涩。往上,却不敢再看。

    初见,他以为宋澄是飘荡山野中的恶鬼。

    ……宋澄果真是鬼。

    山鬼。

    ……

    穆持已不能思考。

    水面恢复平静,鬼怪离开多时,他抬起两条木桩似的腿往水中走去。

    沁冷的湖水逐渐侵来,从脚踝漫到腰部,他浑然不觉继续前行,肩膀却很坦诚地缩着。

    穆持在水中的那轮月亮旁边止步,脚底是粗糙的沙泥。

    他深吸口气,把头埋到水里去。

    现在,他真的需要冷静冷静了。

    肆、桑行阙

    次日清晨。

    穆持顶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撑开门。

    一夜没睡后的眼睛干涩酸疼,他抬手遮了遮灿烂的阳光,涩意如冰雪销融般消失了,溶作一种黏糊的潮湿。

    站在太阳底下不多时,发顶烘得暖洋洋的,淡金色的阳光穿过指缝,他觉得身心仿佛变作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飘着飘着掉到温泉水里,舒服满足得让他懒洋洋地眯起眼。

    就像一只手抚过发心。

    一只……手……

    手……

    穆持懊恼把脸严严实实地埋进手心,大半个晚上理顺的那团乱麻又七缠八歪纠葛不清了。

    他半信半疑地在那尊石羊前蹲下身,戳戳石羊的犄角——要不把这些烦心事倒来给它听听?

    他考虑了下,果断放弃了这个被自己定义为“想想就很蠢”的念头。

    ……果然不正常了。

    这是他差点对一只石羊产生“要是能说话该多好”之类不切实际的期望后的第一反应。

    ……还好宋澄不在。他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羊背,镇静后又觉得这般忐忑甚多余。被偷窥的心如止水,偷窥的七上八下是怎么个意思?他才不信宋澄浑然不觉。呃,换句话说,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看一个年长他十三岁的长辈,虽不合礼法,但也绝不是一件引人寝食难安的事情,他现在这是干什么?

    他努力找说服自己心安的借口。

    疾学在于尊师、君子隆师亲友……这样偷偷摸摸的行径,多多少少是对长辈的不敬,再加上对方长得超越人所能想象……大概是这样的,吧?

    宋澄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觉。

    但要他明白穆持那些弯弯绕的小心思,譬如初读《大学》的小儿,要他作一篇惊天地泣鬼神辞藻华丽的骈文,简直是天方夜谭。

    相对穆持的惊魂甫定,他坦然得很,并不认为那有什么要紧。说得直白些,他压根连何为羞赧都不曾弄懂。

    他是如此看的——

    轻功较他上山时长进不少,如此甚好。

    这是宋澄亲见穆持演绎何为风驰云走后的感触。

    也许这些日子的反常行止,是因他想家了。

    这是宋澄目送那少年踏着黄昏夕光匆匆跑回草堂时的感触。

    之后的四个月里,他感到那孩子有意无意地避开他,比方说,原先夜深了就会从草堂那棵松树上探出半个身子的人最近常常送给他一个黑亮的后脑勺,又比方说,前一刻藏青色的布料从他眼前晃过,后一刻人就像兔子缩洞似的跳到老远。

    枣花谢尽,文人骚客伤春之情也转为对盛夏荷塘美景的赞颂,汒山千好万好,唯一不好就是和这俗世脱节,春冬之别鲜明,春夏大同小异。山林使他看不见山下的熇熇火焰,却并不意味那火烧不过来。

    ——

    一年后。

    十五月夜,间或蝉鸣。冰白的玉盘悬在草堂后的小亭上方,星河璀璨如钻。

    穆持沿着卵石路走到上边,宋澄坐在亭里,两人间还差三十几步的距离。他出神地望着亭中人的侧影,玉雕般的五官,被风扬起的细长发丝宛若华美的流苏,好看的有些不真切。

    不想走出最后的三十步,不是动摇,就是单纯的舍不得。

    半酸半苦的委屈蚂蚁一样在四肢百骸中慢慢爬动,无法言说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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