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医院大门外,季叶深点燃了烟,他吐出一口烟雾,视线漫无目的地逡巡,扫过一张张或揪心或麻木的脸,就像看到了他自己。
他看了许久,燃烧的火星一点点向上爬,大段烟灰落在地上,他的手蓦地颤了一下。季叶深敛目看着地面上的那一小撮烟灰,又吸了口烟。一阵风轻轻吹过,烟灰渐渐消逝,季叶深吐出烟雾,好像也有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随风远去。
季远山被接回了家,由张医生照看。季叶深又要忙生意又要忙交际,本就脚不沾地,照看季远山只能由顾亭晚来,季叶深倒也放得下心,一边听着顾亭晚又打了几个电话出了几趟门,一边任由顾亭晚照顾季远山。
不然还能如何呢?顾亭晚这样想着,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为季远山捏腿。季叶深一定是查出了什么才放心让他出入这间房间的,虽然顾亭晚隐约知晓一些季叶深父母的恩怨,但是——他还是不信季叶深能有这么狠心。
对季远山是如此,一边厌恶着,一边无法狠下心把事情做绝;对顾亭晚也是如此,一边越陷越深,一边主动把他越推越远。说好听点是有情有义,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
或许是季叶深太缺爱了,所以才总会被一点点别人对他的好胁迫,没法做绝情的人。可是顾亭晚并不嫌弃这样的季叶深,若是他来季家的时间再晚几年,季叶深早已被商事磨砺了心性,他又该如何乞讨一点点季叶深的真心呢。
哪怕是永无结果的、注定不属于他的,只是为了落魄时唯一的一点希冀,他也该讨一点季叶深的真心走。顾亭晚的手劲并不是很大,季远山却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醒来,定睛看到顾亭晚的身影,季远山瞪大了眼睛,嗬、嗬了几声,说不出完整的话。
顾亭晚扶起季远山,把人搂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喂水,语气轻柔:“别急,老爷,别急。”
半杯水下肚,季远山咳了几声,才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他想看着顾亭晚,因此别别扭扭地半转着身,瘫在顾亭晚怀里怒视着顾亭晚,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离叶深远一点,远一点,知不知道?!”
“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顾亭晚勾起一个温温柔柔的笑,目光分外慈爱和蔼,“叶深是我儿子,我自然该好好照顾他。”
“你儿子——”季远山目眦欲裂,又重重咳了几声,“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勾引过叶深?你欠了这么多钱,若没有我帮你还债,你早该被卖去接客抵债了!还是说你以为李老板是什么好人?你把自己卖给他,他没有为你还过一分钱!”
季远山越说越激动,他死死盯着顾亭晚,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好像攒了许多话,怕再也说不出:“你要害了我,再去害叶深?蛇蝎心肠,顾亭晚,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你对不起你父母,也对不起我……”
顾亭晚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双桃花眼难得透出几分不耐。他捂住季远山的嘴,任凭季远山不甘地唔唔挣扎,轻轻道:“我怎么会害您和叶深呢,老爷?嘘,嘘,您伤的重,该静养。”
他把季远山放倒在床上,抚了抚季远山的脸:“我去叫张医生过来,好吗?”
顾亭晚动作轻柔,季远山却只觉得他是催命的罗刹,他愤恨地闭上了嘴,把头转向另一边。
顾亭晚满意地拍了拍季远山,不紧不慢走了出去。
……
“嗯?”季叶深一边脱外套,一边惊讶地看了管家一眼,“他醒了?”
“是的,还和张医生说了很久的话。”管家从善如流接过外套,“只是现在又睡着了。”
季叶深点点头:“嗯,那就还是好好养着。”
“张医生说虽然醒了也还是危险,老爷的状态还是……”
“顾亭晚呢?”季叶深打断了他,“今天出过门吗?”
管家顿了顿,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没有,也没有接过电话。”
“嗯。”季叶深解开最上面的纽扣,活动了一下脖子,“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有事可以给我留封信,不必天天等我回来。”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管家平日里也常常笑,许是晚上灯光暗,那皱纹沟壑格外深,“夫人当年也总是早出晚归的。”
想到母亲,季叶深也露出几分笑意。管家早已为他放好了热水,季叶深躺进浴缸里,疲惫被一点点抚平。
晚上他去见了陈廷敬。陈廷敬家里与季家也算世交,季叶深先一步出了国,不久,陈廷敬也选择了出国深造。
在异国他乡遇故知,俩人不可避免地走近了些。季叶深知道陈廷敬是有意从政的,徐家的事由陈廷敬去办,简直是为陈廷敬递上了平步青云的踏板,陈廷敬查得格外用心。
徐家的生意都是沾了血的,季远山知道的越多,徐家就越是不放心,这场意外是徐家做的已是板上钉钉,只是不清楚顾亭晚有没有暗中推波助澜。
陈廷敬把徐家这些年做过的桩桩件件一一告知给季叶深,心惊之余,季叶深更觉得无奈。同这样的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