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我努力。”
苏释耶沉默了两秒,声音低沉如深海里的微浪:“生活方面呢,你现在过得还好么?”
梵梨几乎立刻落下泪来。
“挺好的。”
“很好,你幸福就好。”
“嗯嗯,同样的问题我就不问你啦。”梵梨笑着揉揉眼睛,都没留意到自己不由自主变得孩子气起来,“你已经身体力行验证了一个事实:厉害的人在哪里都厉害。而且,你进度比我快多了,虽然离婚速度没我快,但孩子都有了。”
想到孩子,苏释耶的表情都无意识变柔和了很多:“是啊,赤月都快七十岁了。她学习成绩很好,就是脾气有点倔,你晚点会见到她的。”
“你的孩子能不聪明、脾气能不倔吗?”梵梨只觉得心如刀割,笑得脸都僵了,但始终没敢问出那一句“孩子妈妈是谁”。
苏释耶轻笑了一声:“我们都加油吧,不说了。”
自始至终,都没人过问对方的感情。可是,梵梨却只能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分别重逢时,她扑到他怀里的瞬间;交尾后,她望着他侧脸无数种关于未来的幻想;情至深处时,他们约定好两千年后陆地相见……
在她还是人类梵梨时,他还是拟态星海时,他们拥有连时光、种族、空间、生死都击垮不了的爱情。她愿意把未来和信任全部交给他,他愿意等她两千年。
再大的事都不是事。他们相爱,只认彼此,任何艰难险阻都无法停止他们要在一起的决心。
她好怀念那时的他们俩。
如今站在他面前,这份感情却粉碎得连灰烬都找不着了。
梦最终还是破碎了。没有两千年,没有未来。他是笑里藏刀的宿敌,是其他女人孩子的父亲,是连负面情绪都不屑给她的陌生人。
眼见他离去的背影,梵梨张了张口:“苏释耶陛下。”
“怎么?”他回过头。
“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她好想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是,他的态度如此明确,她是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安慰?抚养费?放她回光海的自由?
都不是。
她想要的是复合。
但这恰好是最不可能实现的。
“没事。”她摇摇头,“不管我们公开是什么立场,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你好,你幸福。”
苏释耶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她的眼睛是海之色,额心有象征大神使的印记——海之光,连头发都如最新鲜的海藻般蓬松,轻微舞动。光海地位最崇高的女人,在他面前展示着最优雅、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
她的眼中好像有泪水。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好,那可不要再哭了。苏伊院士是一个骄傲的女人,怎么可以动不动就在男人面前哭呢?昂首挺胸地过好每一天,就是你能给我最大的祝福。”
“对不起,没忍住。太久不见,有点百感交集。”梵梨拨开眼角的泪珠,在心中为自己暗暗打气。
“时间过得很快的。”苏释耶的瞳仁变成了暗色的金,与窗外巴曼薄亚的金色自成一体,色泽很美丽,却也有一种夕阳将尽的黯然,“你看,四百年眨眼就没了。最近我一个人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经常想,一辈子可能也很快就过了。”
“嗯。”
“不说了。”苏释耶转身离去。
但几乎是在他转身的刹那,梵梨捂着嘴,紧闭着眼睛,没有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大颗大颗落下。
这一切都是她选的。当年在陨星海沟上方,她曾经动摇过,想扑到他的怀里;抓着他手的时候,也曾经想要再用力一些,把他拽上来。那时候他还爱她,爱到愿意牺牲自己,付出一切。她明明可以放下一切,跟他一起跳入深渊,重新开始。但那时她放不下自己的责任,放不下死在卡律平原的两万人、热砂岛所有炎族的负罪感。她选择了继续把革命做下去。
如今会是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苏释耶,为什么要让我再见到你呢?
重见,不如不见。
再次划开回忆的旧伤口,不如在漫长岁月中一边遗忘,一边思念。
等只剩一人的时候,在偌大的殿堂中,梵梨把脸埋入双手手掌中,但泪水把周围的海水都冲洗成了温暖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伤心下去了,于是开始不断想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奴隶解放后,曾经有一个老人伏在她家楼下,一定要她接受自己从老家带来的海带。
“大神使,真的谢谢您。”他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我已经一百七十年没见过我儿子了。是您让他恢复自由,让我在入棺前又能看他堂堂正正站在我面前。这礼物您一定得收下。您是海族历史上最伟大的人啊……”
还有一次,她一个人在公园看书。一个小女孩捧着一篮粉色的海藻给她,nai声nai气地说:“苏伊大姐姐,妈妈跟我说,我现在读得起书,交了那么多小伙伴儿,都是因为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