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彻在那一摞信笺中翻出了路平生的那封信,黑着脸,用左手食指和大拇指嫌弃地提着扔道桑宠面前,说道:“念。”
桑宠捡起那封信放到桌子上,道:“不用看,我都背下来了,我过目不忘。”桑宠得意洋洋地道。
蔡彻挑眉,道:“你背。”
“美人儿……”桑宠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然后用她那种独特的语调通篇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从桑宠第一个字念出口开始,蔡彻的眉头就越夹越紧,等听到‘丑八怪’三个字的时候,脸已经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等她念完,冷哼一声,道:“好你个路平生!”
桑宠心中偷笑,道:“大人息怒,我二师兄向来不着调,您别听他胡说,他是嫉妒您的美貌。”
他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这种话了,美貌?形容他?蔡彻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自己这张脸还真谈不上美貌,况且他又不是没见过路平生,一天天打扮的跟只孔雀似的,比青楼花魁都更艳一筹,他会嫉妒他?做什么白日大梦。
他觉得她是在讽刺他,于是恼羞成怒地道:“嫉妒我的美貌?你成天往我身边凑,是觉得我这副皮相入了你的眼?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上了我这个阉人?”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全心全意为他卖命觉得他好。就说纪束蒲和韩修衍,也都是因为有把柄捏在他手上且需要他完成心愿才为他卖命。
桑宠惊呆了,这是什么神发展,她不知道她怎么又撞到枪口上了,睁大眼睛问道:“‘看上’……是……大人您对温茹敏那种‘看上’嘛?”
蔡彻一愣,忽的眼神变得Yin寒起来,嗤笑道:“是,你也觉得我可笑?一个阉人,还喜欢女人?”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像寒芒射向桑宠。
桑宠直接傻掉了,怎么说着说着,就火了,这喜怒无常的性子都快赶上他死去的三师兄了。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我曾经……也像您喜欢温茹敏一样,喜欢一个人,鹿槐小时候,在戏班子长大,那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有个哥哥,他一直护着我……”
她的语气很轻,像是怕打扰了什么,动听的语调稍稍平复了蔡彻的情绪,使他耐下心来继续听下去。
“他是个戏子,戏唱得很好,有一副很美的容貌,很多人千金求他一曲,他不接,戏班子的师傅却总是私自帮他接下,自我有意识以来,就是跟他在一起,后来我再大一点,戏唱的也好些了,会有客人让我去他们府上为他们单独唱,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帮我拒绝掉,如果推拒不掉,他就会代替我去……每次他回来,身上都会有伤。”
“他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从来见不得别人难过,赚到的钱都会分给路边的乞儿或者流浪的猫儿狗儿,自己每每清贫如洗……他窗外有一棵梨树,那是我见过最美最圣洁的花,比终凛山的雪要美得多,他总喜欢抱着我站在窗前一起看着那一树梨花。”
“我一直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那样一个肮脏又恶心的地方,会有一个像他一样善良的人存在,鹿槐小时候向来爱哭,一点点小事甚至梨花谢了都会哭,他总是跟我说,不要为花儿难过了,你这么善良,花儿知道你哭了也会难过的,可那天,我看见他满身是血的躺在我眼前跟我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离开这里,做一个善良的人。’……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那时我才知道,眼泪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桑宠颤抖着声音,有些语无lun次,思绪仿佛回到了遥远的曾经。
“如果做一个善良的人,结局就是被人欺负致死的话,那我宁愿做一个恶人。”她看向蔡彻复杂的眼睛,突然展颜一笑,道:“开玩笑的。”
她又接着道,语气平缓而空灵:“他就像我如深渊一般的人生里的唯一一片天空,现在他被乌云盖住了,我也只能待在深渊里……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他的相貌,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温茹敏之于您,就像他之于鹿槐,这无关男女之情,只是我们自始至终都抓不住的梦……他们永远都不属于我们。”
“大人,您别把自己想的太坏,人呢,不是善或恶,就能说得清的,没有一个人不向往善良,也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恶人,”她突然上前,用手覆住他的胸膛贴近心脏的位置,“这里,和任何一个人都一样,都是rou做的,流的,也都是炽热的血。”
蔡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攥得很紧很紧,桑宠却像没有感觉一样,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倒映着脸色几近变幻蔡彻,终于,他松开了手,瘫坐在椅子上。
“大人您觉得自己喜欢温茹敏,这没什么值得被笑的,任何人,都有爱与被爱的资格,众生平等,无关权利。”
桑宠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了很多陈年往事,有些尴尬,见蔡彻坐在椅子上不说话,斟酌着道:“大人,鹿槐告退。”
桑宠见他没说话,后退两步想离开房门,却被他一眼瞪了回来。
桑宠又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只好开口:“大人,您跟温茹敏在一起的时候有过心怦怦跳的感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