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丞又看到那群人了。
杏林医者穿着白袍,两只干枯的眼窝里燃烧着幽幽鬼火。
这次没有接近他。只是站成一排,远远地眺望他,但只是被那灼灼目光看着,秦风丞便已经动不了了。
“……”医者们残缺的干瘪的嘴一张一合,露出同样干瘪的舌与牙床。
他听不清他们的话,但隐隐约约分辨出一两个字:…孽……,待到他想继续听的时候,那群人突然闭了口,转身飘飘而去了。
说来也怪,那群人走后,他身上负担便轻了许多,但欲起身逃走之时,下身却沉重地像黏在地面上一般,秦风丞回头一看,自己的下半身正泡在一泓血泊之中,双腿中间还在不断滴着黏腻的ye体。他极力支起身子,看见有一个光溜溜的血红色圆球从下腹部探出。
那是一个婴儿的头。
婴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体的缺口爬出,速度骇人,留下一组红色的印迹。祂向前爬着,突然调转过来——秦风丞心里一紧,他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看到婴儿的全身了。
小小的身体上披着一层破碎的胎衣。卤门不正常地凹陷着。透过半透明的胎衣,秦风丞能看到祂的同样破碎的身体。
祂张开手,秦风丞看到祂的手指上还带着薄薄的蹼。祂似乎想要触摸他,秦风丞下意识的一躲,没有被祂碰到。婴儿甩着两条残缺的胳膊,张开没牙的嘴哭了起来。
哭声极微弱,秦风丞却似被那哭声控制,他伸开手臂欲要拥抱祂,但刚一触碰到祂的脊背,婴儿突然睁开一直紧闭的眼睛。未能发育完全的黑白眼珠交界混沌,直直地看向他,这一眼看的秦风丞心下发寒,他想收回这个拥抱的动作,但那哭声不停,他便只能一直僵持着。
婴儿面部呈现一种奇异的神色——大而无光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目光似乎淬了冰,下半张脸却在像寻常婴儿一样啼哭,两种神情扭曲在一起,显得婴儿越发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渐渐止住了啼哭,仰头看着秦风丞——祂现在几乎是爬在了秦风丞的胸口,秦风丞能明显地感受到胸前异乎寻常的冷意——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抱着一盆冰。
「饿。」
一个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流下一滴冷汗,紧紧盯着怀里的婴儿,祂仰着脸,嘴巴大张,面无表情。
「饿。」
秦风丞可以确定是怀里的这个东西在发出声音了。婴儿将嘴又张大了一些,他几乎可以顺着黑漆漆的喉咙看到祂的食管。
「饿。」
婴儿现在的嘴巴近乎占据了祂大半张脸,粉色的牙冠在秦风丞眼中清清楚楚。被挤到面部边界的眼睛依旧在冷冷的看着他。
「饿。」
他看到有一组白点在婴儿的牙冠上飞速扩大,骨质破开粉色的rou钻了出来,顷刻间,婴儿便长了一嘴尖利的小牙。婴儿朝他裂嘴一笑,还没等秦风丞察觉出这个笑容地意味,祂便一口咬上了秦风丞胸腹部的rou。
那组尖利的小牙动的飞快,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皮rou被撕扯的声音,血管破裂后血ye流出,与脂肪一起被吸吮的咂咂作响,破开腹腔后,婴儿吃的速度更快了。
婴儿进食的喜悦亦极大地感染了秦风丞,他带着一种信徒般的狂热,伸出shi淋淋的双手在腹中摸索着,随即将一个热腾腾的东西递到婴儿面前去。
婴儿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鲜血从祂的嘴角迸出。
祂很喜欢这个口感。一个念头难以抑制地从秦风丞心中冒出。
此刻他似乎与祂共感了,新鲜腥甜的血ye味道在秦风丞嘴中涌动,肝脏浓厚且多汁的口感抚慰着口舌,滋味胜过他前几十年吃过的万般珍馐。
婴灵很快便啃完那颗肝脏。祂抬起沾满鲜血的小脸朝着秦风丞笑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窝进秦风丞半空的腹腔里。
祂拨开肺叶,伸着手去摘那颗骨骨跳动的心脏。祂像摘一颗果子一样轻易拿到了它。动脉血还冒着热气,鲜红似酒浆,被滚烫的rou器盛着。婴儿又露出了一个堪称天真无邪的笑容,祂裂开嘴,甚至连咀嚼的步骤都略去,将那宛若活物的脏器生生吞入。
心脏如同落入冰窖一般,四面八方的寒气如同从冰山地狱而来,牢牢把那颗心脏冻住。寒气从空荡荡的胸腔蔓延到四肢——秦风丞被冻醒了。
他醒了。
他费力睁开眼,已出了薄薄一身冷汗。
他回味着方才的那个梦境,那梦实在太真,他感受着心脏所在位置,似有一个空洞,呼呼往里灌着寒风。
此时正是春寒料峭,头顶的天窗不知为何没有关上,寒气从开着的缝里吹进来。
秦风丞打了个寒颤。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屋子。但手脚处缠着熟悉的铁链,这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在被囚于此的时间里,秦风丞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利用短暂的清醒时间思考,比如如何更好的审时度势——
他的生杀大权全部掌控于阮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