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慈杀气腾腾出发之时,李慕玄也正在回住处的路上,他刚在码头边的小破屋里吹了半天的风,形象都变潦草了,然而心中烧着一团火,随时预备着要跟谁打上一架。
李慕玄不是安生的性子,他年轻活泼,爱玩能闹,在家等了约摸两天,见吕慈迟迟没有要打上门来的意思,疑心这条疯狗是被吕仁给栓住了,也懒怠再等,扭头出门找朋友玩去了。
跟他一样闲的人不多,唱戏的夏柳青可以算一个。不演出的时候,夏柳青有大把时间消遣,虽然大都花在了跟在金凤身边讨嫌上。金凤大名叫做梅金凤,差不多已经快混成道上的笑话,但无根生对此表示充分的尊重,她想做笑话,他就由着她做去。于是李慕玄在码头旁边的小屋里把他们几个见了个齐全。
小屋其实是高艮的办公室,他既是跟师门一刀两断混成了全性,便自觉过起亡命徒的日子来,找的工作都是在码头给人看场子,因为单凭长相就抵得过十几名训练有素的打手,寻常混混见了,跑得比仓库里的耗子还快,所以一直是不怎么忙。
这天早上,无根生穿一身沾满鱼腥气的僧袍从货船上下来,他让出个小屋里的角落给待着;金凤细声细语的敲门想进来,他又拎出把椅子给对方,等夏柳青和李慕玄也来了,就只能围着破桌子跟他一起勉强落脚了。
“吴兄死了,听说是跟着王家人回去之后,和他们家主坐谈了七天,然后才坐化的,他到底怎么了?”夏柳青望着无根生,发自内心的感到费解。
李慕玄听说的是另一个版本:“不是被折磨死的么?啧,他们名门正派下手挺狠啊。”
高艮比较客观:“吴曼杀人也不是好杀。唐门的高英才最近又出来找白鹄了,你们有谁瞧见他了么?”
三个人聊的分明是一件事,然而讲到最后各说各的,只能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角落里的无根生。
天气冷,漏风的屋里更是Yin凉,室外的阳光却是明晃晃的透过玻璃窗照到了无根生身上,几只养在码头仓库里抓老鼠的猫不知顺着何处的破洞钻了进来,正在攀着他往上爬。
无根生平静的抚摸着挂在他前襟上的小黑猫的脊背,刚反应过来似的说:“噢,你们问莫明居士?他死了。”
死了就是没了,生前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通通都烟消云散了,一个死人没什么好说的。
李慕玄对无根生向来尊敬得像对待自己的老爹,见他不说,也就不往下问了。
夏柳青听得一头雾水,心里则是清净得有点发凉,他总感觉无根生就连热情中都带着冷冷淡淡的漠然,简而言之就是没感情,然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是憋着。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板被人叩响了,离得最近的高艮反手打开,露出了外面站着的挺敦实的一个年轻人,他的手一看就是练家子,然而戴着副眼镜,气质也是斯文富态,见屋里都快塞满了,说了句“抱歉”便转身又走了。
旁人或许不认识他,李慕玄却是明明白白的把他认出来了——刘得水,现在燕武堂门下的高徒,从前跟他一起在三一门下院接受过试炼的半个同学。
这一回把无根生从山那边顺回来的货船似乎就是做的燕武堂的生意。李慕玄搞砸过他们门下万少爷家的生意,并且是一劳永逸,直接砸得关门大吉了,这时就很怀疑刘得水是来替同门找场子的。
可刘得水见他向外几步跟出来,态度还是没变化,用的也仍是陈年的旧称呼:“李兄弟,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慕玄拿不准他这反应到底是好是坏,更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自己,长而浓密的眼睫向上一挑,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早就脱胎换骨,长成了少年的模样。他听到自己不咸不淡的说:“你没进三一门,原来是去了燕武堂啊。”
刘得水对他是一丝一毫的恶意也没有,跟看个小辈一样,笑了笑解释道:“我跟玄门没缘分。”
十余年的光Yin称得上是久远,刘得水再想起在三一门下院里经历过的事,真跟回忆上辈子差不多,他不知道有人能画地为牢,心甘情愿的被往事困上这么多年。
李慕玄立刻就没什么好问的了,他看得出来,刘得水不是他的知音。扭头回到小屋里,他刚好赶上夏柳青亮完嗓,在给金凤唱《天仙配》,唱腔其实是很喜庆,然而媚眼抛给瞎子看,金凤不好这个,倒是无根生闭眼倾听,像是从中觉出了趣味。
高艮有点嫌烦,但还不至于烦到要把他们赶出去,只是感觉这叽里呱啦的动静很像被踩了脖子的鹅,不理解夏柳青是怎么唱成的名角,凭他平淡的长相显然是不能够。
李慕玄也不爱听这些,不过能听得出好坏,知道夏柳青算是倡伶中的上游。他还很小的时候,每逢花红柳绿的时节,父亲就会在自家花园里摆席宴客,单是吃吃喝喝的并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戏班剧团乃至电影放映队全是他家里的常客,听得多了,渐渐就分得出来了。
小半天的时光就这样在码头上消磨了过去,李慕玄只要不遇到跟三一门有关的人和事,满可以由着性子瞎混,反正都混好些年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