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不要怕,悠然。一次小任务而已,你肯定能做好。”凌肖死死地盯着那个把手,嘴巴却在和电话那头的悠然说话,“之前和我吵架的时候,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绝对不会放弃’。”
挂断电话,凌肖缓缓握住门把,下按,拉门。
他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血液涌向大脑,眼前几乎看不清画面。
夕阳的余晖顺着狭窄的顶窗照进那个逼仄的隔间,木桌,工作椅,老式电视,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块白板。房间四处都贴着照片,大多是拍摄的建筑与某处风景,泛黄的老照片与清晰的新照片交替夹在一起。
偶尔,老照片的镜头里会出现一个男孩。
他牵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站在早点铺门前,正仰头说些什么;他背着书包走出学校,身边的初中生打打闹闹,但男孩只顾着低头踢石子;篮球场上,一群人抱成一团庆祝胜利,他被围在中间……
照片排排摆开,凌肖顺着看过去,如同在看自己人生的走马灯。
他知道这是什么。离开军队后,白焜定期安排专员监视他的生活,为了保证他的evol不会失控,也为了保证能在失控的第一时间将他抹杀。
那些照片与记录被封进档案,严密地送往军队,呈现在白焜的面前;如今它们被保存在白起这里——特遣署指挥官白起,白焜之下的第二人。
凌肖坐下,翻开桌上那本厚厚的笔记。白起接任指挥官一职后向军队申请权力转移,凌肖的观察情报是他以强硬态度主动要来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资料。
“今天去了老街,照片中的那家早餐铺已经不在了。问了周围的住户,因为那家的孩子考去了外地大学,随后结婚成家,便把父母也接去同住。古董店就在附近,我不太敢多待,万一撞见了弟弟,大概会生我的气。不知道他现在还喜不喜欢吃豆沙包……”
“排班定在明天,所以今天抽空去了趟弟弟的小学。校长人很好,不过我不应该穿着警服过来,似乎惊扰了她。解释是私人行程后,她带我逛了学校,时隔太久,当时教导弟弟的班主任已经离职,但还有一些任课老师记得他。弟弟从小就很可爱,我想,应该很难有人会忘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她们告诉我弟弟喜欢音乐课,不喜欢美术课,每年六一文艺汇演他都是班级领唱,只可惜已经找不到当时的影像资料了……”
“他初中时常去的那家书屋已经换了名字和招牌,新的老板继承了父亲的店铺,所以重新修整一番,以便赶上潮流吸引顾客。好在老板那里留有很多旧时的照片,有张照片里的男孩很像弟弟,但他正侧着脸同朋友说话,所以看不清脸。我觉得那应该就是他,我不会认错他的,哪怕只是侧脸。其他人的桌面上都放着功课,只有弟弟在看漫画,他真的很聪明,学习起来一点也不费劲,比我厉害多了,现在又考上了研究生……”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昏沉的夜笼罩这片天地。
凌肖没有开灯。他打开那台老式电视机,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连了接收线,此时正在播放节目广告。就着莹莹蓝光,他一页一页翻看那本笔记。
最后一份记录停留在一个月前,任务前一天白起还去拜访了凌肖刚开始学习贝斯时常常光顾的那家乐器店。
凌肖闭上眼,放任自己后仰,倚在靠背上。
夜啊,无声又寂寞的夜。
电视机的灯光映亮他的脸,屋内唯有这一点光源。屏幕里的主持人讲述着晚间新闻,细碎的声响却衬得夜晚更加沉默。
那么多个夜晚,白起就是这样度过的么?
用他人口述的印象和军队冰冷的资料拼凑出凌肖这些年的经历,同样坐在这里,同样闭着眼,幻想彼时彼刻会是何般场景,试图在朦胧的回忆中加上自己的身影,就好像他不曾缺席凌肖的成长,就好像他一直陪着他长大。
那是他有所亏欠的,最想弥补的裂痕。
那是从他的生命中被抢走的一部分。
凌肖蜷缩在椅子上,这世界太冷了,他渴求再一次回归母体。那时他第一次与白起建立起联系,在他孕育之初,无人察觉这沉重的意义,盘古尚未劈开他的天地,女娲也没能捏出人形,所有的一切都混乱不堪,可是,他却已经是白起的弟弟了。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样两股小小的河流,也终将汇入同一片海。
凌肖小声地喊:“哥哥。”
太阳又一次西斜,梦中的世界正值黄昏,风吹过耳畔,落日却仿佛被钉在了天际,一动不动。凌肖站在河堤上看了很久,认出这是小时候家门口的那条路。
他踩着草地往下走,白起就坐在不远处看夕阳。
“你来啦。”
那张面孔在和煦的风中显得更加柔和,白起仰头对着凌肖露出一个笑容,一如既往。他仿佛一面旗帜,永恒不变的旗帜。
凌肖也坐下。胳膊贴着胳膊,他们都没有说话。
“你大概也不记得这里了吧。”白起歪头倚在凌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