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停留一瞬也好,但他最终只是在众星拱月的她经过身边时,默默地投注一瞥。
他们二人之间有如天堑之别。
理智如他,何必让自己陷入多余的妄想苦楚。
但有一天,她却主动地叫住了他:
“喂……杜垒生。”她叫他的名字时有些扭捏,却动听极了,“你,是不是讨厌我呀?”
他不知所措,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口中呐呐地道,“我,怎么会呢。”他永远也不可能讨厌她。
“那,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她说到这时颊畔悄然生晕,尾音却是委屈地压着。
杜垒生一怔,温雅俊秀的脸上白皙如故,耳根却是烫红了一片,“我,不知道要与许小姐说什么。”
她飞快地移开视线,“你……你可以教我功课呀。”
“好。”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定下的诺言,明知道不可以,他还是情难自禁,逐渐与她加深了交集。
摇摆在甜蜜而苦涩的恋慕之间,不觉年关将至,这一年的腊月二十五,隆裕皇太后临朝称制,以太后名义颁布:
【“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立宪共和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登基了三年的宣统帝,下台了。
统治着这片江山近三百年的大清王朝,结束了。
与身边乍然听闻这个消息的所有人一般,杜垒生茫茫然却又心生惶恐,他顾不得其他,匆匆往家中赶去……
远远的,他还未走近家门就听到父亲一声欣喜的狂呼——
“我成功了!”
杜垒生见父亲衣裳单薄,嘴唇被冻得青紫,脸上却带着病态的chao红,“我成功了!成功了!”他将紧紧攥在手中的ru白丹药伸到杜垒生的面前,癫狂地大喊着,“爹爹成功了!这次是真的成功了!皇上,我们要马上动身进京找皇上!皇上一定会大大加封我们杜家!”
“爹……”杜垒生欲言又止地看着狂喜的父亲。
“快跟爹爹来!”父亲毫无所觉,一手捧着丹药,另一只手拉着杜垒生进了炼丹室,扒开炉灰,指着覆于其下的银碳道,“这是爹爹炼化的,配合丹药可以效用大增!”他死死握住杜垒生的手,双眼发亮地看着他,“儿啊!爹爹这次真的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明天就进京。”
杜垒生却是摇头,“不,我们不用进京了。”
“为什么?我成功了啊!我要告诉皇上,我们杜家成功了!”
杜垒生平静地道,“因为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
“你说什么?!”
“皇太后已经颁下了退位诏书,爹,大清,完了。”
“……我不信,我不信!不信!”头发花白的男人从喃喃自语到最后崩溃地狂喊,“我不信啊!不信……”
杜垒生见父亲脸色不对,他急忙扶着父亲想回屋休息,然而不过刚刚迈过门槛,父亲突然脚下一软,不出一息,气绝身亡。
强忍悲痛勉力办完了父亲的后事,杜垒生已然家徒四壁,不单无钱继续进学,连果腹的余粮也没有。
幸而他练的一手好字,便寻出一块白布题字,权当招牌,在集市边上摆了个小小的摊位,赚些微薄的润笔费。
因而当他在闹市中与光鲜亮丽,前呼后拥的许嬛君再次相遇时,他连摊子都没收,本能地迅速转身离开……
“杜垒生!”许嬛君却一眼就认出他来,甩下了家丁侍女,她提着裙子执拗地跟上了他,“杜垒生!我知道是你,你不准走,站住!”
她一声声的呼唤焦心地令他不得不停下,“许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支吾了下,“你,你为什么不去学堂了!”
杜垒生没有回头,力持平静地道,“家父过逝,在下家贫,无力负荷学费。”
许嬛君一愣,“对不起……”
“如果许小姐没有其他的事,便就此别过吧。”
“等一下!”她加快脚步冲到他身前,与他面对面道,“你不要走,你,你成绩那么好,就这样放弃不觉得太可惜了吗。我可以帮你……”
杜垒生婉拒,“多谢许小姐的心意,但在下……”
她也看出了他想拒绝,情急之下,她大胆地拉住他的手,“你别走!不然,我雇你啊,我正缺一个接送我上下学的护卫,这些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用你的工钱抵学费,好不好?”
杜垒生只觉得被那只娇软柔荑握住的手失了力气,她恳切的目光封锁了他唇边所有的拒绝。
他又怎么可能,拒绝她呢?
他重新恢复了进学,但这一次,身边多了一个她。
一颗星火足以燎原。
少年少女之间的情愫在暗处轰轰烈烈的燃烧着,彼此却又心照不宣。
隔年,许家斥巨资兴建的许公馆终于落成,这也昭示着整个许氏家族正式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