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不是方宏朗第一次问了,自从和许勋议定了动手的计划后,他时不时地就会把许勋叫来问一问,仿佛他全部的勇气都仰赖在许勋的那一句话上。许勋对此十分鄙薄,但他依然每次都宽容地回答方宏朗“有把握”,“没问题”,“放心吧”——毕竟在面对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时,猎人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的。
这一次,许勋也按例地回了方宏朗一句:“有。”
于是方宏朗整个人在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他轻轻地吁了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许勋离开,仿佛他叫他过来就是为了问上那么一句话而已。
……虽然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换了别人被这么对待,早就和方宏朗翻脸了。大家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凭什么你就这么拽?凌山剑宗又不是你家开的!然而许勋却能忍,他不仅乖乖地听话离开了,还做出了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甚至不怎么熟练地给方宏朗行了个臣子礼。
许勋这样的做法让方宏朗十分愉悦。
*
方宏朗虽然叫方宏朗,但他实际上和方家没有任何关系。
所谓方家,即是此间世界凡人王朝赵国的皇室,皇室中人金尊玉贵地生活的久了,不免就妄想着要超脱一下生死。
然而很不幸地,绝大部分的皇室成员都是毫无灵根资质的,更别说是皇帝了。这三千世界里许许多多的皇室世代更替,血脉翻新了无数次,竟然没有出过一名能得长生的修者。皇室从一开始的不甘、愤怒到最后的无奈接受以至于认命,是经历过一段长期挣扎的过程的。对修真者来说也许只是两次收徒大典左右的光景,对凡人来说,却是前后数代人的努力。
凡人中的皇室总是习惯于轻易得到,然而这次他们终究知道了“得不到”的滋味。
尊贵如何?终化白骨。帝王如何?不得长生。
方宏朗,就是赵国皇室对“长生”做出的一次无望的挣扎。
他原本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童罢了,赵国皇室不知怎么地发觉了他有修真资质,特特地将他接入了皇宫中,安了个旁支子弟的名头,想将他教养成皇家的一条忠犬,好令他把长生之法给自己带来。然而这教育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长大后的方宏朗表面上对赵国皇室忠心耿耿,骨子里却藏着一股对权力的疯狂渴望。
方宏朗的确是个有修真资质的,他拜入了仙门,修成了法术,成功地筑了基甚至触摸到了金丹的边缘,然而他的心却贪婪,永远渴求着权力、权力、更多的权力。
一朝鲤鱼化龙,他便将原先“忠心耿耿”的赵国皇室弃如敝履。
他把孩提时在赵国皇室那学来的勾心斗角,统统用在了凌山弟子们的身上,打压对手、排除异己、收拢势力……种种在政治中显得粗糙甚至称得上幼稚的手段,用在一群只知修炼不通世情的单纯弟子中,居然一时间无往而不利。短短数年,方宏朗就有了一大批“小弟”,他为此洋洋自得,甚至不满足于自己刑峰长老弟子的身份,瞄上了凌山掌门弟子的位置。
多么可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不要那位收了他入凌山门墙的恩师,不过是因为凌山掌门听着便比刑峰长老地位更高、权力更大。
多么可怜,他那位为了自家误入歧途的弟子每日价忧心忡忡,想要当头棒喝又怕伤了方宏朗自尊,只得一次次旁敲侧击着令他“以修炼为要”的师尊要是知道了他心里的打算,也不知道会有多么失望难过。
方宏朗的修为已经在筑基后期停滞了十余年,至今没有摸到一点点金丹的影子,按他的资质来说本不应如此,至少他不应该在金丹的门槛上就止步不前。
他太过执着于外物。
放不下,看不清,识不破。
那个虚无缥缈的“大师兄”的位置,几乎已经成了方宏朗的心魔。
萧子白,他必杀!
*
星河梭的房间里,正吃着糖渍山楂的唐临动作一顿: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杀气。
唐临蹙起眉,略略有些疑惑地往四周张望了会儿,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但想起之前自己受那表面无害的灵果所骗的经历,唐临便不敢再忽视心头的那一点不祥预感,直接招了风属灵力,在周围滚动梭巡了一圈,却仍旧是一无所获,不由得深恨起自己不会那传说中的“掐指一算”。
唐临思索了片刻,怎么也想不出星河梭上会有什么危机,最后只得吧嗒下嘴,暂且将此事搁下,继续去吃那山楂。
只是他的心头不免就此多了一重心事。
从魔修袭击到内部生变,从星河梭坠毁到吴长老入魔,唐临脑洞大开地将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故统统都设想了一遍,并且紧张地思考着如何应对,每天都担心着已经被蝴蝶过的剧情会不会发生什么神转折。
然而这次他的预感似乎是错误的,在感应到杀气后的第三日,星河梭安全地载着他们抵达了预定地点,没有发生任何事故,一路上风平浪静得连带队长老都啧啧称奇。
青泉界是一个水草丰茂的小世界,碧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