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
高耸入云的巨斄关,在夜雾中化成一片浓浓的墨色,无数火把竖立在城头上,火光烛天,暗影重重。
一匹枣红色的马立在旷野中,红色的躯体似熊熊烈火,雪白的鬃毛缈缈如烟云。
城门缓缓开啓。
封宸下了马,大胡子,穆灵涵跟在他身后,后面还跟了数名披甲执戟的军士,不过都停在了城壕外。
等到了城门前,几名守军走上前去开始搜身,所有武器军备都被收缴。
一番检查后,城门才终于完全打开,封宸理了理衣襟,阔步走进关城内。
☆、第106章
巨斄关是封国最大的关城之一,虽然近四十余年间,因其不再是边城要塞而逐渐变得荒凉,但从墙垣楼宇之间不难寻找到这座关城昔日辉煌的影子。
内城开南北门,南为威灵门,北为絷马门,两门外皆以瓮城围护,关内角楼 、敌楼 、箭楼遥相呼应,城外有城,楼外有楼 ,雄伟至极。
穿过关门,行过翁城,越过九曲回廊,将军府、井亭依次擦肩而过,最终行至了文昌阁 。
文昌阁为三层歇山顶式建筑,青砖白瓦,红漆明柱,上嵌雕花小窗,为这肃杀的边疆关城,生生添上了一丝风雅婉约之气。
大胡子、穆灵涵都留在楼下,封宸独自一人上了顶楼。
楼上的铺房房门紧闭,封宸敲了敲门,趁着等人开门的间隙,转身朝外看去,粗略打量了一下这座古老的关城。
“吱呀”一声响,房门开启。
一名老者立于门后,庞眉皓发,年逾古稀,但却是白发朱颜,Jing神矍铄,一双虎目熠熠生威,气势逼人。
此人正是在巨斄镇守多年的漆巖将军。
封宸看着他,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词——莫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两人四目相对,封宸静默了一会儿,颇为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唤道:“老师。”
漆巖看着他,神情里是说不出的感概。
“你啊......”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封宸的肩膀,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朝着封宸的鼻子虚点数下:“你小子到真是会惹麻烦啊。”
封宸抬头看着他,冰冷的脸上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笑意挂在嘴角,那幺浅,那幺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走。
“进来吧。”漆巖转过身,将封宸引进房内。
两人在窗边落座,窗户正对着威灵门,城墙上高楼伫立,城墙外荒野万里。
漆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封宸。
封宸接过,抬手举杯:“老师,徒儿敬您一杯。”
漆巖举起杯子,豪爽地说道:“干。”
两人干净俐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封宸擦了擦唇边残留的酒,畅快地呼了一声,道:“好酒。”
漆巖朗声大笑,声若洪钟路鼓:“老夫可把巨斄最好的酒给你弄来了,你要是敢说个‘差’字,老夫绝对要一刀了结了你。”
封宸笑道:“若是有人对着此等佳酿还能说个‘差’字,我也得砍他。”
漆巖朝着封宸竖起大拇指:“老夫没收错你这个徒弟。”
封宸笑着将酒杯再次斟满,举起杯,漆巖也同样举杯回敬。
两人对饮数杯,谈论古今之事,人情冷暖,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直喝得心满意足,漆巖放下了杯子,咂了咂嘴,目光往窗外望去。
皓月当空,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幽深夜色,黑夜广阔无垠,铺天盖地。纵使城墙万里,角楼高筑,在这广阔的天地下,还是显得无幺渺小,小的,就仿佛汪洋中的一粒沙石。
漆巖看了片刻,问道:“徒儿,你知道这南门为何要叫作威灵门吗?”
封宸:“天时怼兮威灵怒 。”
漆巖接着念道:“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说罢,他指着窗外的巨斄关城墙:“这巨斄关曾是喉舌之地,过去近六百多年里,这里一直饱受战火侵扰,民生困苦,枉死之人无数,正所谓,一朝入巨斄,终生不复还。”
封宸放下了酒杯,安静地看着他。
“四十年前,宗成国北却,封国占领锦川,这才将防线推至北陵。而巨斄,被鲜血洗刷了六百年后,终于迎来宁静。说实话,老夫宁愿一辈子守着这样一座空城,也不愿看见战火重燃。”
封宸一手扶着酒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眼中的神色却变了又变。
漆巖回过头看着他,笑着慨叹道:“老了,再也不是壮志凌云的少年郎了,只会开始说些泄气的话。”他端起酒坛,往杯里倒酒,口中说道:“你十六岁那年打的第一场战,就是老夫亲自带着你上的战场,你当时的模样,老夫十二年来从未忘却,直到今天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可是真正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