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无论长幼,一律对苏誉都很恭敬,哪怕年长他四十岁,又是被他称为“表舅”的那几个,也全无居高临下打算管教小辈的意思。因此苏誉带来的布丁,也理所当然受到了众人的礼遇。
后来布丁就明白了,宗克己已丧失清明的神智,苏誉俨然继承了他,成为新一代宗家的主人,而且肯定是获得了首肯的。众人并非单单敬畏苏誉,而是在敬畏他代表的这个人,哪怕这个人如今已连数目字都分不清了。
宗克己坐在轮椅里,由护士和仆人们照顾着,苏誉先牵着布丁去给老人家打招呼,老人说话声音很大,但不够利落,带着痴呆老者特有的含混。他看见了苏誉,显得十分高兴,别人他都认不大清,唯独苏誉前来,他立时认出是自己的外孙。苏誉和外公感情也很深厚,他走上去,在老人的脸颊上亲了亲,又把带来的生日礼物给他看,是个玉石的烟嘴。
“外公,我还带了个人来。”他说着,转头冲着布丁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我的男朋友,金钺。”
布丁走过去,他按照苏誉的嘱咐,没有称呼老人“先生”,而是跟着他一样,喊对方“外公”。
须发皆白的老者,目光长久的盯着他,仿佛很喜悦又仿佛很困惑。良久,他转头问苏誉:“是个男孩子?”
布丁的脸都红了!
苏誉笑起来:“都说了是我的男朋友。当然是个男孩子。”
“可是漂亮的像个女孩子。”老人又盯着布丁看了半天,忽然,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话,“海生呢?”
大家皆一愣!
宗克己又追问:“小誉的男朋友不是海生么?他怎么没来?”
布丁呆了呆,脸上那微笑就有点挂不住了。
苏誉尴尬地看看他,小声道:“他糊涂了,又不知从哪儿听的最近遗嘱的事,肯定是有人憋着一肚子坏水,瞎教他!”
又慌忙弯腰对老人说:“海生不是我的男朋友!外公你弄错了!海生他今天不来了!”
老人皱眉:“不来了?为什么不来?每次都来的!”
苏誉生怕布丁多心,赶紧低声解释,“以前我外公过寿,顾海生都过来露个脸——也是为了我爸的面子。”
他又转头对宗克己大声道:“他今天来不了了!外公,他爹死了!”
布丁差点栽个跟头!
“他爹死了?”宗克己困惑地看着外孙,“什么时候死的?”
“上个月啊!”苏誉还在红口白牙的大言不惭,“外公,人家爹死了,人家得在家里服丧守孝啊!今天您过九十大寿,热孝在身的人,怎么能来呢?”
布丁差点被他这通胡扯给气乐了,他低声骂道:“死的明明是你爹呀!你咒人家干吗?”
苏誉笑嘻嘻摆摆手:“哎呀一样一样的。反正他爹确实死了对不对?我这不算咒。”
宗克己仿佛是被外孙说服了,他努力思考了良久,点了点头:“对了,顾御风死了,唉,我还见过他好几次呢,人倒是不错,一介书生……纵居高位,难成大事。”
布丁一愣,说这几句的时候,老人那糊涂的双眼,仿佛闪过片刻清明。但旋即,他又道:“顾御风死了,海生怎么办?他才两岁呢,路都走不稳……小誉,咱们把他接家里来养着吧!”
布丁腿一软,这次是真的跌倒了。
苏誉气呼呼道:“顾海生他妈的就是个大宝贝蛋!谁也想要!外公,你养孩子养上瘾了?!非亲非故的,咱养着他干嘛!他不是有他姐夫嘛!”
“他姐夫?”
“对呀!苏云藩嘛!外公你不认识苏云藩了?”
老人昏浊的目光停在苏誉脸上,半晌,恍然大悟似的:“哦哦,苏云藩!对,海生在他那儿呢。小誉,赶明儿过中秋,你带点东西过去看看!”
“我不去看!”苏誉赌气道,“为什么要去看!”
“礼数!”宗克己很大声道,“要有礼数!小誉,你去见见苏云藩,就说是我外孙,你放心,他要请你喝茶的!”
布丁又感慨又难过,宗克己这样子,根本不记得苏誉是谁的孩子,仿佛这个外孙是他凭空捏出来,只和他有血缘关系。
苏誉却更郁闷:“去见他干嘛?我找死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人把两个眼睛冲天翻了翻,忽然说:“傻瓜!哈哈!哈哈!”
那两声诡异大笑,把布丁震了震,他没听懂宗克己的意思,到底是说苏誉是傻瓜不肯见苏云藩,还是说苏云藩是个傻瓜?
这时,老人又把身子探了探,诧异地看着布丁:“你是……老五的儿子?”
苏誉叹了口气,拉了拉布丁:“他把你认错了——外公,他不是五舅的儿子!你又弄错了!”
然后他又对布丁说:“你看看他糊涂得,时间概念都没了,物我两无的境地都到了,接下来大概只剩飞升了。”
那天果然是家宴,没什么外人,却有很多礼物送来,苏誉一份接着一份的念给他外公听,布丁在一边听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