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琴白来不及思索其中的古怪,只听自己又说道:“如此也好,从今以后你便跟我在一起吧。生老病死,就如同平常人一样,想来你修行成人,也不过就图此而已。”
接着那声音又说:“生而为人,到底有什么好?平凡地活着,可能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吧。只是这些,离我们都太远了。”
顾云梦因为担心,临睡前又去琴白的小阁楼转了一圈。
他推开门,琴白恢复了他的身形,趴在桌子上沉沉睡着。
顾云梦伸手想将他扶到一边的小榻上躺平,他想,也许这样老家伙能舒服一些。
有谁见过沉睡的仙人呢。好像他自从认识琴白以来,那家伙不是在自娱自乐地弹琴就是神神叨叨地写写算算,还有几次企图把他也拉去一起下下棋。
琴白的身子只是一团灵气凝聚而成的,自然没有多少分量。明明好像很弱的样子,却一把把他拉在身后画上禁制,那时候、那时候的琴白是怎么样想的?
只是因为他是他恢复法力唯一的助力才保护他的吗?如果有别人到琴白身边,他还会这样对自己吗?
顾云梦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奋不顾身地跑去救琴白。是因为唐门的兴衰压在他的肩上吗?琴白那么信任他,把后背交给他,如果他开口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门派,会是怎样?
老东西,如果你是个平凡的人就好了。我们可以普通地认识普通地玩,然后普通地交流,不用考虑这些复杂的东西。
但也许,我也不会离开蜀中,不会认识你。
顾云梦把门轻轻掩上:“晚安。”
☆、012
012
朱棣下了早朝之后,在武英殿见了道衍。
和尚比从前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朱棣默默地想,当时他们从北方出发时,是谁意气风发,是谁慷慨激昂;好像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一样,陌生得可怕。
和尚对皇上说:“陛下,今天你看起来很不同。”
皇上说:“你也与过去不同了。”
两人一时有些相顾无言。
曾经能够秉烛夜谈的两人,最终也走到了这一天。朱棣回想着和尚陪他走过的这条浸满血的路,下意识摸了一把袖里藏的匕首。
今天,是否是永别?
这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黑衣宰相的眼睛,但他什么也没说。
圣上是天子,他决定的事情,大约是天意吧。
然而这个天意,也是他一手扶起来的天意,如若有些什么,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但朱棣想了一会儿,只是他把袖里的匕首拿给道衍:“我之前赏你的东西,功名利禄也好,钱财良田也好,我知道那些都不是你的追求。如今仅以此,答谢你对我的陪伴吧。”那些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
道衍接过匕首。是什么不好,偏偏是一把匕首。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不懂。反正也没什么好去懂的,便也就罢了。
只是曾经那些并肩奋战的情谊还在眼前,也许是最后的话了,他也想说给圣上听一听:“陛下,和尚的旧识对和尚说了一句话。”
“你且说。”
“他不肯见我,但是说了‘和尚误矣!和尚误矣!’”,道衍轻轻地摸着匕首,“陛下,我们……”他说到这里,不肯再说了。
成王败寇,如今探讨对错,已经没有意义。
朱棣背着光,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声音里无喜无悲,像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一样答道:“只管把书修好吧。”
道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顾云梦昨天累了一天,今天就干脆睡到了日晒屁股,周六疼他,自然舍不得叫醒他,只是将稀饭包子都在灶上温着,盼着小顾起来能吃上口热饭。
所以当顾云梦饿醒寻找吃的的时候,就看到琴白和周六围着灶头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顾云梦蹭到他俩身边,琴白第一个看到他来了,冲他招招手。小孩儿立刻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缠着周六:“饿了……”
琴白咳了一声。
“今天怎么不晓得同仙人请安了。”难得周六也说了小孩儿,“吃的哪天少了你的?”
顾云梦才不理他们两个,依着周六脑袋在他身上蹭啊蹭的。
他刚睡醒,还没更衣,一头散发,只穿了里衣。年少风流,像是不知世事的小天人。
琴白剜了一眼那两人,走了。
这下周六是真的不高兴了,把顾云梦拎起来放到一边去:“你啊……”
顾云梦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饿。”
周六只好给他将吃食都拿了出来,是牛rou包和皮蛋瘦rou粥,端着往屋里走:“你呀,分明昨夜那么担心仙尊,今天倒开始不说话了。”
顾云梦跟在周六的后面,听他唠唠叨叨,听得瞌睡起来了。走着走着头一点一点的,差点直愣愣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