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腿坐在床头处。顾云章长长的趴在床上,正在摆弄那台手摇式留声机。
留声机沉重的摆放在竹席上,顾云章一手托腮,一手缓缓摇动手柄,让留声机内发出缓慢而怪异的声响。葛啸东先以为他是不会使用,特地教导他要转动的快一些,然而后来发现他这都是故意的——低沉恐怖的噪音似乎是更让他感到了兴味。
葛啸东没有阻拦他,因为知道他心里不愉快,是个烦躁不安的小囚徒。摸到蒲扇给自己扇了扇风,他百无聊赖的欠身伸手,抓住了顾云章的一只赤脚。
顾云章近年来都不大走路,偶尔下地也不过是从屋中踱进院内,所以双脚白皙柔软,十分洁净。葛啸东将其握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忽然出言命令道:“云章,过来。”
顾云章果然起身挪到了他面前。
葛啸东见顾云章低着头不看自己,只是用手指去抠那凉席上的竹丝,把指甲都抠的流了血,就一手攥住了他两只手腕,而后很和蔼的出了声:“云章,我们说说话吧。”
顾云章依旧低着头,嘴里咕哝了一句。
葛啸东没听清楚,微笑着探过头:“什么?说话大点儿声音,别像个小丫头似的。”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帘,这回的声音依旧是轻,但是一字一字咬的清楚了:“我恨你。”
葛啸东听了这三个字,气急反笑:“为什么?就因为你挨了我的打,就因为我不让你出去野跑?”
顾云章那神情有如木雕泥塑一般,一点感情的波动也没有:“我要走,出去要饭我也走。”
葛啸东见他居然和自己成句的对上话了,气恼之余又不愿放弃这个交流的机会,就压下怒火强作温和:“云章,我虽然脾气大下手重,可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喜欢你,要把你教导成人,以后来当我的左膀右臂,我的伴侣,你懂吗?”
顾云章木然的摇摇头,没滋没味的答道:“我宁愿出去要饭。”
葛啸东摸了摸他的短头发和脸蛋:“云章,你不愿和我一起做官发达,却想回去做叫花子?”随即他笑了一下:“云章,我不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团长,你如果肯一心一意的跟着我,那我是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顾云章断断续续的说出了零碎词语:“我要走,你不让;以后,我还是要走的。”
葛啸东听了这话,心中就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云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顾云章淡淡答道:“我又没死,你怎么知道我逃不出?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我不信你绑我一辈子,你绑我一辈子,我就闹你一辈子,闹死了算!”
葛啸东听到这里,骤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十分亲昵的向前搂了顾云章一下:“小东西,你这么会说话?我当你要变成哑巴了呢!”随即他和顾云章额头相抵,两只眼睛就望向了对方:“闹我一辈子?你是谁家的丫头啊?怎么这么泼?”他忍不住微微直笑:“嗯?你说你怎么这么泼?怎么这么坏?”
顾云章死气活样的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顾云章其实也没有说出什么出奇的话来,不过葛啸东却将它当成了个大乐子,越想越觉得有趣。看那他嘻嘻傻笑的情形,大概顾云章再来上两句类似的言语,他就要乐疯了。
“你跑啊!你跑啊!”他亲亲热热的把顾云章抱到自己腿上,盯着对方的眼睛笑道:“只要你能逃出林安县,我就放了你,随你去当小花子——跑啊,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顾云章面部不动,一双眼睛孤零零的向上一翻:“那年我出了林安县,可你还是不让我走。”
葛啸东看他居然还会翻白眼儿了,愈发感到可笑:“那年不算,从现在开始!我说话算话,你跑吧!”
顾云章沉默片刻,忽然从葛啸东怀中挣出来,跳下床就往外跑;葛啸东当即赤着脚撵下去,一把将其拦腰抱起转了个圈儿:“抓住了!我这可是在县城里抓住你的,不算欺负人啊!哈哈哈!”
葛啸东这一天所说的一切话,其中大部分都只是戏言。不过他自认为是个正人君子,纵是戏言,也要当做正言来算的!
顾云章和他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半年光Yin。
在这年——也就是一九三二年——的冬天,葛啸东照例回北平去过新年。这回一走要一两个月,不能够一直给顾云章上镣铐,而他见对方近来表现也还不错,就一时放软心肠,许他在院内自由活动。
在一九三三年的大年初六,顾云章又逃了。
这回是真逃了。
初六上午留守的勤务兵过来送饭时,顾云章还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等待吃饭;傍晚时分勤务兵第二次过来,进门后见房内无人,刚要呼唤,冷不防身后一根绳子勒过来,他叫也没叫一声,片刻之后就断了气。
顾云章松开绳子,从他身上翻出手枪和子弹掖在枕下,而后把尸身推到床底。安安稳稳的走到外间桌边,他异常平静的开始享用这顿丰盛晚餐。
晚饭吃完后,果然有名副官过来寻找勤务兵。顾云章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