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桑叶也不吃了(全摘了带回家),草绳也不编了(反正已够她回去时捆几束柴枝了),她有些烦躁地从小板凳上起身,怎么也坐不住了,巴巴地望着公告板,像是一直看着,就能把最新公告给瞪出来。
她绕着桑树走来走去,不时摘着树叶,每摘一片就张望街道尽头一次,想着那个书吏怎么还没来,真是比蜗牛还慢,这些当官的就是没用!
但再怎样迫不及待,钱香福终究仍然只能等着。若是真的等来那个大消息,那么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把田契登记在案,先把这件大事做完。至于其它那些讨厌的事……到时再说吧!
不管怎样,属于她的东西,谁要敢抢,她一柴刀立马剁过去,不怕死的尽管来!
乱世里出生长大的女人,就是这么剽悍。
【第二章】
在天下大乱的四十几年里,曾经广为人知或全然无人知晓地出现过无数个国号、自立过无数个皇帝,但凡占了个小山包、人数不过数十的盗匪窝,也能坐着板凳当龙椅,自封个皇帝当当。由于实在太多也太微不足道,于是大定朝建国之后,召集史官修史时,史官群对于这几百个当过皇帝的人,连名字都懒得核实,只是草草一笔「乱世乱政,乱人乱位,乱匪或占一城池,或占一山村,即称帝。时自立为帝者,约过万人之数,繁乱不及备载」带过。
一团乱的时代,一座山、一个村落,都可能住着一个自称是皇帝的人,所以皇帝这个名词在这几十年来,逐渐失去它金光闪闪的威力,变得一文不值。在百姓的心目中,皇帝这个名称,大概就是比里正村长更有权力一点点,并不会有什么遥不可及的感觉,也没有培养出敬畏的情绪。
所以,大定朝这个建国方八年、年轻得全天下老百姓都还未尽听闻的新朝,未来还有非常多非常多需要进步与努力的地方。所谓百废待举,就是这么一回事。打江山不容易,要坐稳江山也丝毫不轻松。
前朝的皇家、贵族,甚至是传了几百年的,号称国亡家不亡的许多世家,在外蛮入侵肆虐的那十几年里,几乎都在第一时间被屠戮殆尽,尤其世居于繁华地的贵人们,皆被灭了个干干净净,无人生还。
外蛮虐完了顶级富贵阶层,接着将屠刀指向读书识字的文人,意图消灭中原流传了几千年的文化,将所有中原人从人驯化成被他们放牧的牛羊牲畜;他们不需要读书明理,不需要开智识字,不需要有引以为傲的文化。于是所有读书人,甚至只是稍微识得几个字的人,都被斩杀于屠刀之下。所有的书籍都被烧了,所有识字的人都不被允许活下来。
暴虐必亡,只知屠杀而不肯给人留点生路与余地者,终究无法长久。所以外蛮自以为中原从此就是他们新占来的丰美放牧地,占了皇宫之后当然也建了国,自称皇帝,认为这块地从此属于他们千千万万年……这当然是作梦!
失去了国家、失去了正规军队抵抗外侮的中原人,就只剩下自发性组识的乡勇还在挣命,有的当强盗去了,有的抱团守护自己家园,在外蛮眼中,简直不堪一击,抬抬手就能轻易捏死。可,也就是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游勇,拿着柴刀、菜刀,拿着削尖的木棍、竹箭,前仆后继地不断暗算着外蛮的军队,不作正面攻击,靠着偷袭,以命换命,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到,死而无憾。就像拿着一把钝得要命的烂柴刀去砍参天巨木,很不自量力、很可笑,但只要不断地去做,就算得填上更多的人命、花上更多的时间,终究会有把巨木砍断的一天。
中原人耗了近十八年的时间,终于将北蛮赶出皇宫、赶出京师,然后接下来的几十年,就是群雄逐鹿顺带打外蛮,将他们一路打出关外的过程。
看似乱得不得了的乱仗,其实说穿了很简单,不管中原人自己怎样打得你死我活,只要看到外蛮的军队出没,立马结盟,将之打死打退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继续抢地盘争天运,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赶走了外蛮,最后挣到天命的人,并不见得是最聪明绝顶、最雄才伟略的那一个枭雄,但绝对是运气最好的那一个。在各方面实力其实差不多的情况下,谁称王谁当寇,真的就是运气问题了。运气,就是命。
所以龙家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天命所归,建立了大定,开国至今八年,虽然还有许多流匪待敉平;虽然被赶出关外的北蛮仍然不死心地眈眈虎视,随时打算再度破关而人;虽然大定朝的政令还没有办法顺利推展到全国每一处,但是,到底属于一国的威信终究逐渐在民众心中建立起来了。
土地与人□,永远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根本,任何大事在这两件事情面前都得退让。所以大定朝发布丈量全国土地建立鱼鳞图册以及重新统计人口、建立户口黄册的政令之后,便将所有认得字、能数数的文员武勇都派出京师,暂领户部职衔,到全国各地去协助当地县令与地方耆老共同丈量土地,明确划分出归属。
当然,在这个政令发布之前,消息灵通的文武百官、开国功臣等,早早就在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暗中派人去圈地了;无主之地,先占先得,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