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看来颇受学生喜欢。”梅慕九接过他泡的茶,轻轻嗅了一口,边揶揄道。
山里的茶虽粗糙,但胜在有简朴的清香,稍稍一品便觉出尘。
秦衡萧坐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看到梅慕九心里发毛了才笑着说:“幸好你没事。”
他来到尘世间后,每天都是日思夜想,每晚入梦时看见的都是梅慕九孤独而坚韧的背影,天地一红,鲜血与杀戮充斥着他的梦境。直到一百年后才渐渐淡然下来,只是思念却越来越重。
“本尊福大命大。”梅慕九突然贫得厉害“你在这过得可还好?”
秦衡萧洒然一笑,“昼起晨读,下午教书,晚上温习,偶尔外出看看山水,走走人家。除却想你,一切安好。”
梅慕九喝茶的动作一顿,喉间缓缓咽下清茶,看向秦衡萧双目,见他一派洒然,暗道自己真是太过敏感,便也回笑道:“你要不想我,我可不想带你回去了。”
“那师尊打算何时走?”
梅慕九心内盘算一息,说道:“两日后,先与你去应人佛一约,然后看看有何玄妙。”
算算,当初人佛说的三百年之期,竟也很快就要到了。
“那我先带你在周边走走。”秦衡萧道。
梅慕九便自己慢慢喝茶,看着他把房间收拾好,整理了一遍衣冠,然后一同出门。
一路上不少人向他行礼打招呼,人气很高,也很受尊敬,连带着梅慕九都有了好待遇,好几个老nainai都吆喝着要请他们吃饭。
秦衡萧也与往日完全不同,无论是谁,都会回应,待人接物竟一丝毛病都挑不出来。
梅慕九一时也不知该是欣慰还是如何,他能够看出来这个从前一贯冰冷的人只是学会了圆滑与隐藏。这大概就是魏先邪想要的历练效果。
他终于成为了一个让人再也无法看透的人。
从村子走到山下,再到白水江边,秦衡萧说了很多事。两百年来他辗转了许多地方,做过文官,也上过沙场,做过苦力,也当过画师。最后才回到这个小村子洗去一切凡心。他遇见过无数人,有jian臣贼子,英雄壮士,也有痴男怨女,更多的,都是庸庸碌碌的世人。他也遇见过一个一生只喝酒的诗人,后来刚弱冠便在江中溺死了。
“颠狂觅酒寻诗去,赏遍西湖几树春。”
他跳江时正是立春,两岸皆绿,水中浮翠,他一跃入便如同陷入了春日一般,再也回不来了。
梅慕九品了品这句诗,看着那向下流泻而去的白水,也唏嘘道:“生死无常。”
这晚两人是在船上吃的晚餐,北面自古便有赏灯节,江边一到晚上,人们便纷纷出门,将灯放入河中。孔明灯也有,月朗星稀,缀满了夜幕,岸边小孩儿手里都提着鲤鱼灯四处嬉闹。船上则大多都是些来游玩的达官贵人,梅慕九坐的是游船,专给人享乐用的,歌姬舞女绕船而坐,唱着一片盛世太平。
白水江之所以是这个名字,正是因为江水泛白,绕城而过就和白色丝绸一般,即使到了夜晚,也总是白得发亮。每到赏灯节,一盏盏江灯随着江水流淌,更是使江边宛如白昼。
待到人们的灯都放完了,沿江的烟火便被一齐点燃,一时间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天上地下皆万般绚烂。
梅慕九与秦衡萧靠在窗前坐着,江风清凉,景色极美,两人俱是沉醉。
梅慕九正赏着焰火,蓦地从水里钻出一个小男孩,极其灵巧地扒到了他的窗沿上,一张淌着鼻涕的小脸与他镇定对视。
小男孩:“这位大爷。”
梅慕九:“……”
“能不能赏我一点钱,我和妹妹已经很久没吃饭了。”他说着,又低头从水下提出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冲梅慕九傻傻一笑。
梅慕九:“……”
他向秦衡萧要了三两银子,放到小男孩胸前挂着的破布袋子里,又从桌上拿了一盘糕点:“要不要?”
两个小孩都愣了,显然没想到真有人会给钱,还给吃的。他们趁着过节,才壮着胆子出来乞讨,游过几艘船,都被骂走了,差点还挨了打。
“不……”男孩刚想拒绝,就听见妹妹的肚子响亮的咕噜一声,只好红着脸道“谢谢两位大爷。”
“你们水性很好?”梅慕九好奇地问道,一边把糕点装起来,递给小姑娘,看他们攀着窗户攀得辛苦,干脆再把两个孩子抱进来。
“从小在白水江边长大的,饿了就要去抓鱼。”他吸着鼻涕道。
“最近为何不去了?”
小姑娘闷闷不乐:“打鱼哪是那么容易的,有时候一天才能抓到一条。哥哥还生病了,好几天没出门了。我又不会抓鱼呜呜……”
“呀……”梅慕九没想到把人弄哭了,求助地看向秦衡萧。
秦衡萧当即向船上的伙计多要了几样点心,放到他们面前,果然,两个孩子都开始满眼放光。
相比小姑娘的矜持,男孩简直就是狼吞虎咽,胡乱塞下一个饼,他突然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