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为月底的模拟考心烦,见他这样问,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谁砸的我?”
宋丰丰沉默片刻,没有回答。那跑开的两个小青年,他认得一个,是龙哥身边的人。
龙哥这个人之所以能在辉煌街地头上做个边缘大佬,是因为他基本上说一不二,很讲信用。宋丰丰凭着对他的一点儿贫瘠了解,认为不会是龙哥下令去砸喻冬的,更大的可能,是龙哥的小弟看不惯龙哥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小年轻人打脸,所以要替他出气。
“是龙哥吧?”喻冬又问。
宋丰丰艰难地笑了笑,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对不起。”
喻冬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吃着张敬拿过来的一碟水果。张敬和父母都在外头忙活,一会儿取药,一会儿换药水,这里就剩他和宋丰丰两个人。咀嚼苹果让他后脑勺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他最终选择了专心吃葡萄。
“对不起什么?”喻冬没理解宋丰丰的话,“又不是你砸我。”
“你是帮我出气,才惹上了那些人。”宋丰丰坐在病床边上,给喻冬递葡萄,又伸手去接喻冬吐出来的籽。
喻冬自己扯了纸巾接着,把宋丰丰的手推到一边。他又吃了两颗葡萄,心想光是跟宋丰丰说“你别去招惹那些人”,宋丰丰是不会听的。他得给宋丰丰一点儿教训。
“其实我刚刚没说。”喻冬手里的葡萄吃了半颗,突然咽不下去了似的垂下手,狠狠抽了抽鼻子,弄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鼻音,“我耳朵……”
他声音很低,宋丰丰有些听不清,连忙凑近:“啊?”
“我右耳听不到了。”喻冬眉头耸起,眼角下耷,嘴角随着肌rou抽动一抖一抖的,做出了一个强忍心酸的表情,“我不敢说。”
宋丰丰:“啊?”
喻冬有些气恼:“你说什么?声音大点儿!我听不到了!”
宋丰丰仍旧端着碟子,碟里的苹果切成了块儿,果rou在空气里暴露的时间有点久了,呈现出一层锈色。半紫不红的葡萄在碟子滚来滚去,喻冬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宋丰丰的手在抖。
喻冬从他手里拿过碟子,瞥了宋丰丰一眼。
宋丰丰眼睛睁圆了,呆呆看着喻冬,看久了,看得眼睛都酸了,眼泪也快要出来了,才慢慢低下头。
小隔间里一时间静下来,只能听到外头的各种声音,器皿碰撞,小孩大哭,还有不远处辉煌街上的各种吆喝。
喻冬推了推宋丰丰:“你别告诉我外婆。”
“不可能。”宋丰丰擦了擦鼻子,“你耳朵都聋了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不想让我爸知道!”喻冬提高了声音,“我不想让他知道!”
宋丰丰听周兰说过,喻冬和他爸爸关系非常糟糕,他一直不知道糟糕到什么程度,现在反倒稍微有了些了解。
对喻冬的要求,宋丰丰没应声,也没有继续追问。实际上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异常沉默,甚至去取回自行车、付了打电话的五毛钱、和喻冬一起回家之后,他拒绝了周兰挽留他吃饭的请求,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回家了。
对于肩膀和脑袋上的伤,喻冬对周兰撒了谎。他说是踢球的时候摔的,周兰半信半疑,但喻冬说起谎来太过真实,连带过程也描述得非常具体,周兰问了几遍之后就停了。
周兰年纪大了,晚上睡得早,喻冬每天晚上都要学到很晚,家里没人看电视,两层半的小楼房静悄悄的。等喻冬艰难地洗了澡,周兰又问了他几句,才将他放回房间。
“早点休息,不要太晚了。”周兰很不放心,给喻冬又煮了一碗鸡蛋糖水,“宋丰丰今晚吃什么呢?他家又没人做饭。”
喻冬心想没人做饭,他揣着两千块钱,在外面吃什么都行。
镇痛药的药效渐渐消失了,喻冬坐在书桌前,被肩膀和后脑勺的痛折磨得只能趴在桌上喘气。
他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给宋丰丰出头呢?他被人诓了就诓了,和他喻冬有什么关系?宋丰丰傻,他喻冬又不傻,这些人是能随便招惹的吗?
疼痛让他开始漫无边际地乱想,一会儿怨宋丰丰,一会儿怨龙哥和袭击他的人,最后把自己也怨恨上了。
今晚不知道能不能睡着。他现在开始怨张敬没有在他们离开诊所之前给他两颗镇痛药,等将一圈人都埋怨完了,又开始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
以后再也不帮宋丰丰出头了。喻冬擦了擦眼睛,心想。宋丰丰人不坏,而且对自己很好,可是自己也要清醒些,这样的朋友是不能交的——想到这里,喻冬突然一顿,皱着眉头慢慢坐直身。
“交朋友讲地位,讲有没有用,那些没用处的朋友是不能交的”——他被自己恶心坏了。
这是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死死在他脑子里扎了根。
喻冬呸了几声,终于放弃做习题,转身滚到床上准备趴着睡一下。虽然是秋季,但秋老虎凶猛,蚊虫仍旧一茬接一茬地繁衍。他趴了几分钟,起身准备关窗,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