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举起枪要人性命,”她眼前闪过一片血红,“都说我们八路不怕死,可我觉着呀,我们不是不怕死,恰恰相反,我们很怕死,我们怕战场上枪子不长眼就那么去了,连句遗言都留不下,我们也怕即便是战死了也没能阻止日本鬼子入侵的步伐,我们更怕走完一生却连自己最想要的都没能留在身边哪怕一天。”
方依依愣了一下,她曾以为这些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尤其是于木,琴台那场厮杀她躲在后台眼睁睁看着于木是怎样使枪作战的,子弹嗖嗖射过来,她只能在一旁闭上眼睛瑟瑟发抖,而于木和其他人眼也不眨地迎上去,哪怕身上中了枪流了血,还是在强撑着拼命杀敌。但是,她现在听见于木说她也怕死,她突然觉得原来世间并没有铁打的人,他们只是努力把自己的身躯扯得高大,只有这样才能向死而生,只有这样才能得偿所愿。
“因爱而生,为爱求活。是这个意思吗?”方依依想起自己惯会唱的,杜丽娘哪怕芳魂已逝,可是竟然以爱之名死而复生!情深刻骨,不得相守,难以瞑目,所以她们浴血奋战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是竭力求得一线生机,盼来日缠绵依偎。
于木凝视着手中这把枪,她从拿上它的那刻起,就在期待有一天她能够用它报尽国仇家恨,然后走遍千山万水,寻觅倾心爱人。“没错,我和她已经分离九年,除了死亡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生活是自己的,安稳的未来要靠自己求取,我还要和她走很长很长的路,我要牵着她的手,直到呼吸不再、脉搏停止、生命陨落。”
“九年?为什么会这样久?九年前你们怎么了?”九年的分别在两人身上完全瞧不出来,于木和言落在一起契合得就像一个人,连心跳都只有一个频率。不是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吗?方依依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爱真的能跨越生死、不计时间?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一段让人午夜梦回浑身发冷、心悸眩晕的过往。
“慕羽,烟罗又来信了?”自从李烟罗在沈城军事学校学习之后,每个月的这些天,顾慕羽都会收到她的一封来信,其他日子里顾慕羽都安生在学院里念书,比起以前那种活泼的样子冷静得简直像换了个人,更努力地在学自强和防护的知识,只有这些时候顾慕羽才会又露出往日的灿烂笑容,就好像李烟罗还在她身边一样,顾斯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他的两个宝贝女儿还和以前一样肆意绽放着属于她们的美丽。
顾慕羽看着信上李烟罗写给她的话,惊喜不已,两眼弯成了天边的月牙儿,嘴咧得合都合不拢:“爸爸,小烟罗说她军校的学习完成了,想让我们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这么快?”顾斯年虽然知道李烟罗之前就暗中找廖志远教她一些本事,但是听到李烟罗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结束了军事学校的学业,他还是有些吃惊的,他几乎都能够想象得出她是如何拼命攻克着那些超乎寻常人想象的任务的,她是靠着对顾慕羽的爱和思念才咬牙坚持了下来。这两个小丫头啊,真的就这样只靠着鸿雁传书在两地各自成长为更好的模样,可以为深爱之人遮风挡雨。“那好,烟罗的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小烟罗说是下个礼拜天,不过,爸爸,你这边走得开吗?”顾慕羽以为顾斯年是抽不出时间的,她看得出这阵子政府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也知道关外局势又紧张了起来,沈城离关外近,这次去沈城,她一定得把小烟罗带回来,大不了两个人回到江城后在这边的女军讲堂再一起进修也行啊。
“烟罗丫头毕业典礼这样大的事情,他不去怎么算是一个当爸爸的?”廖志远手里拿着份公文快步走了进来,递给顾斯年,“斯年,你看看这个,刚刚从沈城那边的军事部发回来的。”
顾斯年扫了两眼,蹙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要开战吗?”
“恐怕是的。”廖志远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盒,打开一看,空的,抬头望向顾斯年,见人一脸坦然的样子,摇着头浅笑了下,把烟盒又放下,“日本人现在是越来越猖獗了,委员长一心对付□□,关外只有奉军还在坚守着,他们倒是有血性的人,要是情况真的不对,开战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这么危险?”顾慕羽也是忧心忡忡,她在学院里接触到的关于日本人的消息不多,但是这么久以来因着国共两党相争,而让这群宵小坐收渔翁之利的事实她看得还是清清楚楚的,“爸爸,那我们还是赶快动身吧,我担心小烟罗。”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那边的确不安全,我们尽早去,尽快回,免得夜长梦多。”这段时间,廖志远的眼皮总是在跳动,莫名其妙,没有缘由,他劝慰自己可能是手头上的事杂了些,才会这样心神不宁,但还是放心不下,这次去沈城,可以说是分秒必争了,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身陷战火,他只能尽力护得他们一行人周全。
第二天傍晚,他们就坐上了前往沈城的列车,车上的时间不短,得要一天一夜。
顾慕羽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想着她的小烟罗一年多以前就是这样一个人孤